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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雨凑云集,座无虚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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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穆宗皇帝时又乱几年,概因穆宗皇帝着实没甚主见。

南京户部说铸本缺乏,穆宗便停了铸钱。

随后,谭纶又上奏说铸钱乃是藏富之良政,不仅要铸,还要统一制式,不以年号,而统一铸为大明通宝,以便百姓辨识流通。

穆宗皇帝觉得有理,便命出工本一百二十万铸钱。

随后张四维上奏说,别的皇帝都是年号铸钱,到了本朝就没了特色,是不是看不起咱们穆宗皇帝?

穆宗想想觉得有理,又收回了成命。

山西巡抚靳学颜觉得不行啊,说好的铸钱难道就这样不铸了麽?当即上奏说,不行也可叫「隆庆通宝」啊。

隆庆皇帝一想,又认可了。

来来回回到隆庆四年四月,高拱终于看不下了。

高老头虽然不懂钱法,但也知道政策不稳定,不利于市场信心的道理,上奏让隆庆皇帝「不许更为多言,乱民耳目」一一别想一出是一出了,给老百姓都整糊涂了。

到底是高老头说话好使,隆庆皇帝这才拿定主意,命户部铸隆庆通宝钱二百万文,「自是钱法复稍通矣」。

当然,也只是钱法「稍通」,勉强稳住了市场交易。

私铸泛滥丶官钱定价无常丶偷工减料好坏不一,仍旧是问题一大堆。

到了万历一朝,要为税改做准备,这些问题就不得不着手解决了,否则大环境都有问题,税改一下,只怕立刻就是天下板荡。

户部左侍郎李幼滋脸上有些挂不住,出列问道:「申阁老,敢问陛下因何不取我部条陈?」

关于钱法之议,户部方面是他主持的部议。

部里的意见几乎不约而同,「私钱既行,官钱益壅,一严首恶,一开告捕,一禁私贩。」一—不是户部现行的钱法不好,是被私钱给害了,得上手段丶抓典型才是。

申时行闻言,转头看向这位今年新晋的户部堂官,客气地解释道:「陛下说,原则上的财税问题,大方向上尽量用财税手段。」

言外之意,户部的条陈隔靴搔痒,只配作为补充,给正策敲敲边鼓。

李幼滋无言以对。

工部侍郎万恭见状,紧随其后,表明态度:「申阁老,按照万象春的条陈,工部核算过了。」

「统一制式这个不难,可将金背丶火漆丶边三样名色归一,统一命为大明通宝,产出年号缀于背面即可。」

这事当然简单,毕竟制式统一了,人工和用料都能省出一截。

若不是穆宗觉得此举虚弱年号,早在隆庆年间,工部就上手这样干了。

「但汰除杂质一条,委实不合情理,按此铸钱,工本至少要多出七成!」

「如今国库的铜本,恐怕难以支撑。」

在他看来,万象春的条陈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简而言之,就是这位万给事中认为,钱法不行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朝廷的铜钱太驳杂廉价了,百姓认不全,看不上。

不仅要统一制式丶雕刻精美,还要去除铅砂,增加含铜量,百姓爱用,官钱也就流通上了。

但前者简单,后者就难了,国库未必能吃得住这个成本。

「此言差矣。」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去。

却是兵部尚书殷正茂出列驳斥。

别看殷正茂是个帅才,但在钱法上,也是一代专家一一时人都戏称其经年贪污之下,

已然入了财道。

殷正茂浑然不觉,大着肚皮,中气十足道:「万侍郎莫要骗我等,我朝铸银,别说工本多出七成,便是翻倍朝廷都还有得赚。」

朝廷铸钱,从来都是大赚特赚。

嘉靖年间殷正茂参与过一次钱法的讨论,彼时他亲自算过,以工本银39万两,可得铜钱65000万文,价值银93万馀两。

基本上是两倍三成还有馀的利润。

万恭闻言,然不悦,但殷正茂这厮确实懂行,一时竟被堵住了话头。

这时吏部左侍郎姚弘谟突然开口解围:「此一时彼一时,嘉靖四十五年,便停罢了云南铸钱。」

「这些年零星炼铜,才能勉强度日。」

「若是按陛下大铸新钱的意思,只怕还要复采云南铜矿,其中人力丶转运丶土司劫盗等工本,同样要算在其中。」

内地取材和边境取材,成本自然要高出一大截。

双方又你来我往数个回合,谁也说服不得谁。

一时间这议似乎僵持住了。

「万给事中,你是首倡,你如何说?」

王锡爵突然出声,示意万象春本人发表意见。

小高拱一开口,众人的唇枪舌剑立刻停了下来,目光随着王阁老的视线,汇聚到万象春身上。

万象春年不过三十五六,前额发量极少。

他站在班次末尾,陡然众所瞩目,也是惊了一跳。

万象春立刻收敛心思,出列回答:「阁老,诸位同僚,窃斗胆表达愚见窃以为,

朝廷铸钱,非逐以利,断不能抠搜本钱。」

这话隐约有些冒犯,我考虑成本我就是逐利的小人了?

万恭当即就拉下了脸来。

好在万象春并未看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朝廷铸钱,固然可以豪赚一笔,但终究是一竿子买卖,铜钱若是恶烂不堪,铅砂占半,一经流入民间,官钱一文只值私钱半文。」

「届时百姓弃官钱如履,最后沦为私铸的工本,始有钱法败坏之根源!」

「铜钱唯有通行天下,才益于货物往来,届时藏富于民,再反哺税收,细水长流,才是正途!」

说罢,下拜揖礼。

王锡爵点了点头,也给他人插嘴的馀地,径直看向户部侍郎李幼滋。

李幼滋被这一瞪,险些失禁一一他肾源有亏的事固然人尽皆知,但也着实不想将「李三壶」的浑号带到文华殿上。

他连忙出列应对:「下官散朝后立刻回去部议。」

王锡爵轻轻嗯了一声,看向万恭:「一同覆议,具陈到内阁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万恭无奈一礼。

申时行见大致有了方向,也微微颌首:「下一事。」

他顿了顿:「还是钱法。」

「礼部科臣傅作舟奏,工部主事黄金色丶司务雷汝恒贪饕冒味,制钱抵假,致钱法壅滞。」

万恭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这事都走到廷议上了,自己竟然不知道!

申时行这话,自然有知情的人接上。

副都御使陈吾德出列一步:「工部主事黄金色丶司务雷汝恒,染指滋弊,惧已照贪例,职编氓,夺去文字。

也就说,确实如傅作舟所奏,工部二人在铸钱一事上,多有贪污。

考虑到其行径坏了钱法的生态,在革职为民外,还要夺去出身文字。

这飞快的流程,一看就是皇帝开小会的结果。

吓得万恭这个堂官,甚至也不敢对下属有一句回护。

申时行见没有异议,便继续下一道议题:「往下是户部题本,日各省直积款备荒,多不及数。」

本朝地方提留的财税不在少数,

太祖更是定制,在各府县修建赈济粮仓,用以备荒。

至于如今嘛,多不及数那是委婉的说法,说直接一点,就是基本被掏空了,一查一个起火。

话音刚落,还未归列的陈吾德就抢先开口:「天下备荒仓库多如繁星,万莫再加派巡查之事,否则即便掏空科道,也查不过来。」

大明朝备荒粮仓不在少数,大府贮三万石,中府二万石,小府一万石,各县亦分三等。

这要一个个查过去,十馀年都未必能走完一趟。

场中一时无言。

许久的沉默,户部右侍郎仓场总督范应期,心中叹了一口气,出列道:「还是提级罢。」

「州县一级,着实没有储粮的必要,不如并入省府的粮仓。」

「如今即便受了灾,也都是从省府调度,州县粮仓可谓名存实亡。」

「况且,户部几个粮仓的经验之谈,只有府一级往上,四周都有人看着,才会收敛一二。

这也不是什麽新鲜主意,嘉靖年间就有人提过,

但毕竟是百万槽工衣食所系,取缔州县的储备粮仓,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人被戳脊梁就算了,最后法子却没被采用。

朝廷仍旧允许州县留存田赋,往粮仓里倒腾进丶倒腾出。

也正因如此,部院其他廷臣都一言不发,等着户部开口一一这本就是户部该提的事,

也就王国光快致仕了,才开始只说问题,不出办法,非把锅扔到文华殿上来。

与李幼滋僵持了半响,最后还是范应期没忍住,将首倡的帽子戴了上去。

申时行环顾一圈,见无人答话,也装模作样道:「既然如此,内阁也无他法,便按范侍郎的意思票拟了。」

范应期拱了拱手,回了列。

朝廷如今的事情是当真不少往前数个十年,廷议往往半个时辰就分完锅了,如今近两个时辰过去,都还未见底。

从挑浚白沟河,以通船事,到温纯赴任西南后,传来的归化条陈。

从山东的民乱的前后因果,到作为试点的福建,清丈之事几近尾声。

有治有乱,有喜有忧。

直到太阳几乎爬到头顶,太监们搁置在文华殿角落的冰块融化,今日的廷议才说完最后一事。

申时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今日便—

刚说一半,御座旁的张宏突然开口,截断了话头:「御膳房稍后会备好午食,送来文华殿。」

群臣闻言,不由得一愣。

这会都开完了,谁还想留这儿吃御膳房的清汤寡水?

不过文华殿上的廷臣,无不是人精。

申时行想了想,向张宏问道:「张大这意思,陛下稍后要来议事?」

张宏不语,只是看向一旁的偏殿。

「陛下确系交办了几件事,着我等尽快商议。」

文华殿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群臣虎躯一震,纷纷回过头。

只见一道多日不见的身影,跟在魏朝身后,从侧殿迈步而出。

张居正放下指尖的美髯,客气一礼:「某方才正在侧殿阅看卷宗公文,现身得突兀,

诸位同僚莫怪。」

众人按下心中突如其来的惊讶,纷纷拱手见礼。

「元辅!」

「首。」

「张公。」

张居正当先看向申时行,笑道:「申阁老领班廷议,已然有了一番气度。」

申时行颇有些无措,从领班的位置后退了半步。

只有王锡爵直言不讳地问道:「首面过圣了?」

中书舍人不是说皇帝今日无暇召见张居正?

首辅丁忧完还未奏对就来上朝,说严重点都是目无君父了。

魏朝领完路便要穿殿而过,临走还不忘解释一句:「这是陛下的吩咐。」

张居正笑而不语,众人这才恍然颌首。

眼下时间不早了,也不是寒暄的场合,张居正站在方才申时行的位置上,开门见山:「陛下手诏,关切了数件要事,诸位,紧着一并议了罢。」

殿内廷臣听了这话,只觉来者不善,低头不语。

如今朝中积压了不少没扯出结果的事,无不是事出有因,棘手非常。

想必是今日催债来了。

「元辅请说。」

礼部汪宗伊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此刻也只他心安理得,主动相询。

张居正环顾殿内同僚,目光在刑部尚书潘晟丶左侍郎许国丶副都御使陈吾德身上来回遂巡:「第一事,陛下问,荷花冤案,诸位议出结果否?」

「南京刑部尚书翁大立丶五城兵马司指挥张国维,当不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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