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斩云截霓(1 / 2)
第463章 斩云截霓
烟谒云涛,紫翠重迭——
宏罗岛坐落于阳晧州外海以西三千里,形若鸟身,两旁巨岭如翼展张,俨然如鹏鸟卧玉波当中,可谓一绝。
而岛中又多植古桃树,不可计数,几有摩云凌汉之势。
每当有风涛荡激,桃枝簌簌,便叫方圆数十里海波俱是花叶流烂,如偌大锦锻铺展开来,好不耀眼。
眼下在宏罗岛上一座基广百顷的宫阙中,堂上早有鼓乐齐鸣,正奏出一派大雅清音。
陈展和大多宾客正朝外看去,见数息功夫后,空中忽传来声声裂帛也似的动静,将堂上乐律突兀打断,然后就有一个连须发都是沾满灼灼桃花的紫衣老者从空中落下,面上微带一丝赧然之色。
「孙老近几年耽于房中术,功夫可是要比当年略见逊色啊,曾肩顶三山的老英雄,怎今番如此狼狈?」
西位法座上,正拥美饮酒的陈辛瞥得这幕,不由放了酒樽,嘿嘿取笑一声。
此时已有两个女侍上前,那孙老也不要她们服侍,捏了个去尘的诀,满襟的落花须臾一扫而空。
他先和几个相熟的见礼过后,又寻了个座椅坐下,待痛饮过几杯后这才转向陈辛,不屑道:
「这道路障同气力有什麽大相干?分明是在考验运转灵巧之能,都知我在那场绝争后修为坏了,偏你是多生两张嘴!」
陈辛也不怕他恼火,又说了几句俏皮话,直到孙老佯怒拍案,说要将自家精心所炼的那合欢阳生丹细细藏好,再不舍一粒出去。
这话才总算是打中了陈辛七寸,叫他忙赔笑上前,告饶不停。
就在两人说笑之际,空中又传来阵阵声响,漫山花瓣扑扑炸开。
不多时,随清风卷起,一个面如莲花的垂髻少女亦自堂上现出身形来,眼中有一丝憾色。
陈辛在对那少女点头招呼一声后,目光也不觉向外望去。
此时在他视野当中,见满空都是桃花飞动,翻腾若海,恰是攒成了一方锦阵。
非仅是围住了这宫阙,便连整条大山都为这秀色所罩,叫人浑不知花绕山动,亦或是花托山飞。
而每当有遁光要穿透花阵,飞来宫殿时候,那些花瓣便将齐齐朝遁光裹去,要拦住去处。
这时候若想以神通强自打穿一条通道,那诸多被毁去的花瓣便要发出聒耳杂音来,非仅是尖利难听,还将扰了堂上正乐,叫残花沾落于人身,实是下乘之选。
要做得端雅有风致些,也唯是以手段将那些花瓣拦住,叫它们既不损毁,又不阻道。
但这一步甚是考验修士对自家气力的掌控程度。
需知空中桃花都是被施过手段的,添一毫气力则多,削一丝气力又少,且一动就是成千上万之数,应接无暇。
陈辛对此亦无什麽好办法,若用法器那便是承认自认不如人了,只得硬着头皮去上。
好在他早早赶来,未叫如孙老这等熟人撞见。
眼下倒是可以安坐不动,拿出一副看戏的做派了……
在陈辛暗忖之际,也是有不少遁光陆陆续续穿了花阵,往下落来。
或是激出许多杂音,又或是只有十数声鸣响,动静不一。
几个天外的年轻修士似对这雅戏颇有兴致模样,分明已入了殿,却还要折返回去,再穿阵比较一回。
而随殿中宾客一多,这场雅戏自然是惹来了不少人注目,纷纷出言品评起来。
「大浮山的六虚天遁,果真名不虚传,竟只是坏了十二朵,不愧为大派高门!」
一个黄须男子叹息。
此时天中有一道明净虚澄的光华掠过,紧随其后的,是接连十二道「铎铎」之音。
「青姆神国的李仲,这位倒是有其兄少年时的风范!」
见一个青衣高冠的男子施施然走上堂来,衣角只沾着九朵桃花,有人赞叹吹捧。
「蟾乌洞竟也有人来赴宴,等等……这位是打算用钻地术取巧不成,他不知此山是有阵禁的吗?」
看得远处忽草木瑟瑟摇动,一道人影分开坚岩,直往地底钻去,更惹得堂上不少宾客纷纷摇头。
在一片热闹中,主位处怀抱白兔的陈展环视一转。
他唇角扬起,脸上也不禁有一丝得色。
他是今日宏罗岛这场宝会的主持者,而要想担好东道主人这职司,在陈展看来,自酒宴丶舞乐这些上面,都已难玩弄出什麽花样了。
唯有另辟蹊径,才能显出今日这宝会与寻常的不同!
而看眼下众多宾客的反应,陈展心知自己布下的这雅戏已惹起了他们兴致。
可想而知,在今日过后,他陈展名声必要传扬出去,这对他一个矜奇立异之人而言,自是如饮甘露。
不过随时日推移,见虽不断有宾客落座,但他却迟迟未看见陈珩身影。
陈展眼底喜色也是收敛,微微皱眉。
「怎麽回事,你未将礼帖发出去吗?」他对下首的陈綎传音喝问。
陈綎满腹委屈,连忙自辩,待说完后又疑道:
「不会是那位畏惧流言,才不登门吧?」
「畏惧流言?」
陈展将这话在口中琢磨几遍,眉头挑了挑。
他刚要开口,忽有一条百丈火龙张牙舞爪飞来,硬生生在漫山桃花间撞出了一条路,叫巨响嗡嗡不绝,一时将堂前乐声都彻底掩了过去。
「谁人如此粗鄙!」
陈展冷眼看去。
须臾火龙从天落地,化作一颗大葫芦被人背在身后,待焰光稍消,只见是一个垂发童子正背着双手,大剌剌走过来,嘴里还嘟囔几句:
「搞些花里胡哨的名堂,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弄几盘子好菜上来尝尝……」
陈展脸色当即一黑,陈綎见状忙上前劝住,又道出那童子身份,好歹才叫陈展收了些火气。
「玄纪天,李玄英……」
陈展心下不屑:
「小孽畜好不知礼,你将来若真是玄纪天尊,我好歹也要敬你三分,如今一介弃人,纵有元载严氏相护,又怎敢如此放肆?」
而因李玄英的不请自来,陈展倒也稍坏了几分兴致。
他又等得半晌,终是不耐,刚要摆手吩咐开宴时,忽耳朵竖起,神情不由凛然。
在场不少人亦是心神有异,眼露疑惑之色,纷纷朝向外间看去。
忽而天光一黯,浓云密雾随雷声立至,云中有一道好似浩漫汪洋般的气机遥遥升起,洋洋洒洒,自极空落来。
感应到这股气机,漫空缤纷桃花立时如潮水迎去,却又很快悉数不动,似被牢牢定住。
此时堂上乐声正奏到高亢激烈处,管弦齐作,箫鼓喧阗。
好似滚滚龙蛇在殿中嘶吼起舞,搅动起如墨风雷,要叫天地昏黑,乾坤失色!
「如此威势……这就是正统仙道的丹成一品啊!」
忽有人低声惊叹。
这时陈展也是看了出来,这漫山的桃花之所以动弹不得,并非是山中法阵出了什麽异样,只是陈珩单纯将法力放出,稳稳压在了每一片桃花上。
不提法力之浑厚磅礴。
单这份掌控的精细程度,便是叫他所望尘莫及,难免失神。
「……」
在陈展下首的陈綎丶陈煜几个心腹见状眼神闪烁,皆不由心思动摇。
便在这时,一道清风在殿外旋起,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惹来人人转首,都是将目光投了过去。
「天飘赤霰,地涌彤涛,好一场雅戏。」
在众目睽睽之下,随脚步声一顿,便有一个玄袍金冠,身量颀长的道人悠然走进。
其人风神凝湛,好比山川蕴秀,辰象降灵。
只一露面,虽刻意收摄了气机,却还是有股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在隐隐传来,叫近旁的不少修士都是心神暗暗绷紧。
「玉宸陈珩,在此有礼了。」
陈珩打了个稽首,言道。
……
……
觥筹纵横,丝竹迭奏。
各类声音夹杂一处,熙熙攘攘,赫然是在殿中呈出一派热闹景象。
在陈珩落座不久又陆续有几位持帖前来,但陈展已是失了兴致,很快便摆手吩咐开宴。
在飞觞行令过后,赴宴的众修倒也未忘记自己此番前来宝会的正事,纷纷拿出自家所携的奇珍,交由殿中女侍去料理。
或要换灵脉奇珍,或要换神通道书种种,所需不一,声浪又高。
不过与这一派热闹相衬的,倒是陈展眼底愈发阴沉的那神色。
此人冷眼朝陈綎丶陈煜几个扫了眼,叫后者暗暗叫苦,忙低头不迭。
在宝会之前,本是议好要由陈綎丶陈煜几个出头,给陈珩一个下马威来。
而或是迫于陈展威势,又或许想着陈嘉到时也将一并到场,有他坐镇,事情必不会闹得太难看,陈綎几个咬一咬牙,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但孰料今番宝会上,先是陈嘉未曾到场,尔后又见了陈珩轻松压落满山桃花的施为。
陈綎几个终是胆气又泄,犹豫了个半晌,也没人想当那出头鸟。
而似看出了陈展为难,他的几个食客在暗中交换过眼神后,终是有一个传音向陈展献了一策。
陈展闻言大悦,又同陈綎丶陈煜几个秘语几句,叫后者虽有顾忌,但还是连连点头应下。
那几个食客见状大喜,尽管不知陈展为何执意要落陈珩颜面,但他们是主人门下的食客,身份与陈綎丶陈煜几个不同。
为图富贵,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此时陈珩正被几个天外修士团团围住,讨教金丹一道的修行。
他对这场宝会倒无什麽兴致,今来此地,也多是看在陈嘉和几个言辞真切的陈氏族人份上,在随意自袖囊取了几件战利品拿出凑趣后,也未多关注。
这时,陈珩忽听得唤声。
他转目一看,见陈展笑容满脸站起,对自己道:
「既有好宴,却不可无好戏。左右如今法会已到尾时,我等身为陈氏族人,不若搏戏一番,既聊以欢愉,也好见诸位宾客见识下我陈氏堂堂一品金丹的伟力!」
陈珩闻言一讶,他看向陈展道:
「你是要同我斗法?」
这话一出,殿中立时响起一阵低语。
不仅是青姆神国丶大浮山的修士们讶异挑眉。
便连陈辛等几个陈氏族人,亦眼角抽搐,看向陈展的眼神与平日格外不同。
「……」
陈展喉头滚动几合,忍住心下羞恼,强笑言道:
「怎敢,太和真人自是道法通玄,再且今番只是游戏一二罢,哪能如此激烈。」
他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只小金箭来,长三尺三,箭镝阴刻「破鸷」二字,芒光烨烨。
「我等便来耍个族里的『破鸷戏』,谁若输了,谁便要满饮一樽,如何?」
陈展笑道,又吩咐下人摆出一青一白的两只酒樽来。
「破鸷戏?」
陈辛一听这名字,便知陈展心中主意。
他刚要开口,便见早有几个族中女子贴了过去,在向陈珩温声解释。
这「破鸷戏」说来不过是一类比拼神意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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