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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霜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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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霜降

冷风如刀,讽讽飞雪,辽阔雪原一望无际,鹅毛大雪被风卷起,似成了层层叠叠的浪潮,也吹起了北域浪子的一角衣袍。

小西天的洞文方丈裹着披风,浑身皆白,布满雪花,披风下的僧袍同样是白色,可腰间却别了一束清翠柳枝,成了这茫茫天地中唯一一抹翠色。

洞文三十岁才皈依佛门苦练武功,十年时间便进窥武魁成小西天方丈,如今才五十岁上下,但与越活越年轻的烛九天,萨满天等比起来,他却是显得暮态了些。

武功缘故,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可那双平淡的眼睛却宛若死水,积压着他的忧愁与不幸。

只有他偶尔轻抚柳枝,那双不幸的眼睛才会偶尔流露出柳条般的翠意。

他需要藉此提醒自己,他还有个女儿在世上。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女儿是在一棵春天的柳树下出生的。

洞文大师因为真珠舍利宝幢,早已没有了人的感情。

没有感情,便是没了执念。

没了执念,人就不再是人,只能是行户走肉他其实早已没了活着的念想。

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多麽可悲的一件事,但他连对自己心生悲戚都做不到。

他自行囊中取出酒壶,大口大口喝看酒。

观云舒从没有告诉过赵无眠,她的师父原来还是一个酒肉和尚,但洞文喝酒,并非禅心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境地。

相反,洞文当年刚入山为僧时,严于律己,恪守清规,就是江湖中幻想的得道高僧形象。

但如今大口大口喝着酒,喉间胸腔那灼烧般的感觉便会提醒他,原来自己还是个人。

他大口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他已经这么喝了几年,但他还是不会喝酒。

他本就不是喜欢喝酒的人。

待酒壶空荡,洞文大师会故作打趣地想:

没酒了,所以自己得去采买一壶,于是今日又能活一天。

燕云北地是中原与戎人,高句丽自古以来交锋的主要战场,雪下不知埋着多少户骨。

近些日子,时局更是紧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里也便人迹罕至。

来了镇子,酒铺不大,三两方桌,零零散散坐着几位酒客,明显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江湖人。

洞文就坐,要了壶酒,自酌自饮,酒客瞧他披风下的僧袍,不免多打量一眼,但江湖上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介酒肉和尚罢了,不足为奇。

以他们的武功地位,显然还接触不到洞文这般江湖高人,

如此喝了小半天,洞文即便体魄远非常人,也渐渐有了醉意,可忽然间,酒铺外传来马蹄碾过积雪的响声,很快到了近前,有人翻身下马,火燎又急促,兴许是个酒鬼。

来人抬手撩开酒帘。

呼呼寒风顺着酒帘空隙吹来,让大多酒客缩了缩脖子,喊道:「后生,快快闭帘。」

这人没搭理他们这些酒客,他站在酒铺前,凝望着洞文,愣在原地,没想到能在此地碰见大名鼎鼎的小西天方丈。

他站在酒铺门前顿了几秒,后一撩披风抖落雪花,大步上前,在洞文面前坐下,笑道:

「方丈,难得见你在江湖喝酒不知能否赏脸,请在下喝一杯?」

洞文淡淡抬眼,看向来人—是莫惊雪。

但此刻的他,连惊讶等情绪都生不出。

他淡淡摇头,「我这和尚,自己喝酒已是破了戒,焉能再请你喝?」

「那我请方丈喝一杯。」莫惊雪抬手招来掌柜,要来一壶北地烈酒。

「贫僧不喝死人的酒。」

话音落下,场中气氛猝然凝固,

温无争将两人马匹栓在酒铺门前,撩开酒帘,看向两人,闻听此语,微微一愣,披风下的双手缓缓紧握。

莫惊雪毫不在意,只是道:「死人的酒与敬死人的酒才最好喝。」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直到洞文忽的侧眼警向温无争,后收回视线,看向莫惊雪,轻声道:

「逐北盟后裔,是温无争命人杀的—避世鞘,也是你抢的?」

洞文游历江湖,显然不是游山玩水他查了许多东西。

温无争并未否认,只是默默将袖口束紧,冷声道:

「错了,我杀的不是逐北盟后裔,而是勾结太玄宫,意欲反离复辰的贼子。」

洞文眉梢轻燮,「你爹乃易将军魔下左副将,你却如此残害太玄宫人,可是对得起易将军?」

温无争冷笑:「易将军要的是江山统一,百姓安居,没有兵祸,而非狭隘忠于一家一姓我此举才算对得起易将军在天之灵,你有何资格拿易将军压我!」

洞文质问:「所以你就设计埋伏萧远空?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太玄宫宫主的老相好,辰国皇室的养子,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女帝的头,苍花娘娘的情夫,江南苏家的女婿,此间剑剑主的弟子,还有——」」

温无争打量洞文一眼,此刻虽是气氛凝然,可他却忽而一笑。

「你女儿似也与他不清不楚,洞文啊洞文,你说你们这一大家子,当年跟着易将军加入逐北盟,却保不住辰国,也保不住易将军的命,

后来隐居燕云,归隐山林,自己婆娘却还死了,连好生隐居过日子都做不到」

再者去当和尚,结果和尚也没当好,自个是酒肉和尚,女儿又春心萌动—

你们一家子浑浑噩噩几十年,到底干成过哪件事儿?」

洞文面无表情。

莫惊雪将腰间仪刀抽出倚在桌上,眼看两人争论起来,他并没什麽兴趣插嘴,只是自酌自饮,半壶酒下肚,他才将酒碗拍在桌上,晶莹酒液洒出。

「这话过了。」

他抬手轻擦嘴角酒液,不愿逞什麽口舌之利,握紧仪刀刀柄。

擦擦清亮刀身缓缓于刀鞘内擦出。

「闲话少言,这酒只看最后是方丈敬我,还是我敬方丈—」

话音未落,酒铺内猝然响起一抹极为凄厉的拔刀声!

+

赵无眠托雪枭送的信,很快便送去了观云舒与慕璃儿手中。

慕璃儿不再寂寞难过,观云舒的眉梢眼角也有了喜意。

但雪枭却迟迟没有回京回信,不是两女需要它帮忙,而是她们不知该如何给赵无眠回信。

落笔直白,定要坏了风情。

哪怕是沈湘阁,往常给赵无眠邮寄东西聊表思念,也都是送雪送水,甚至于送袜子来装狐媚子,都不愿落笔直言『我想你了』之类的话,更何况是这两女。

慕璃儿去镇子上买来上好衫木,活灵活现刻了自己,打算将这小人寄回去。

她原先是不会木工的,这木头小人便是暗示赵无眠,她这段时日时常刻小人想念他。

观云舒却泛了难,不愿如慕璃儿这般随意回寄东西,否则定要被她笑话。

但不寄吧,她自己心底也不愿意——

那该寄什麽?

观云舒因为这点小事,暗自苦恼了好几天,雪枭也便跟着她们缩在马鞍袋里睡了几日,小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直到两女来至一处镇外。

镇是小镇,人迹罕至。

镇旁有河,早已结冰。

河边有树,柳枝依依。

看惯了雪原枯燥的白,眼前忽的青翠欲滴,让两女打算在镇子逗留一天,养养眼睛。

慕璃儿站在柳树下,一席白衣随着柳枝向侧摇曳,她小手摩着树皮,「这是蒿柳,

耐寒,与江南那小家碧玉的杨柳不同。」

观云舒对柳树的品种没什麽兴趣,她注意到柳树下修有一处墓碑,走去一瞧。

碑上只有简单五个字。

「刘观氏之墓这是一位妇人的墓,刘是夫君的姓,观才是自己的姓。

慕璃儿侧眼看来,柳眉轻挑,微微一笑,道:「她和你一个姓氏?倒是有缘,江湖上姓观的人不多。」

观云舒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同姓之人。

这墓碑的建址很好,坐落在一处小山坡,正对着河对岸一望无际的雪原。

可看日升月落,可看云起之时。

小山坡旁边便建有一处院子,坐落在镇外边缘,但大门紧闭,布满尘土,挂在门前的灯笼早已被寒风吹到不知什麽角落,只剩下两束挂灯笼的铁钩。

门前的对联也成了几角红纸,看不出原先字迹,

这院子早已破败,没人居住。

两女牵着马,蹄哒蹄哒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来至别院门前,打量几眼也便收回视线显然不会去做擅闯民宅的事。

别院周围也栽着不少柳树。

观云舒抬起小手摺了一枝,将睡眼悍的雪枭从马鞍袋里出来,「看在那妇人同贫尼有缘法的份上,就它了。」

雪枭不情不愿抬起翅膀·能不能让它再睡一会儿?

观云舒侧眼看它,雪枭当即一个激灵,叼起柳枝便振翅而飞。

它现在还记得观云舒当初在蜀地一巴掌就将丁景澄那只金雕乾脆拔毛,切了做菜。

慕璃儿无所谓观云舒给赵无眠寄什麽东西,眼瞧雪枭飞走后,才收回视线与观云舒去了镇子上的酒铺打探消息。

两女已经打探了两个月有馀,其实没报什麽希望,但这次却有了收获。

几天前洞文与莫惊雪,还有一儒袍中年男子,在东北百里开外的镇上拼杀一日一夜硬生生将整座镇子给打烂,成了一片废墟。

但谁胜谁负,他们显然不可能知道,只听逃出来的江湖客说,他们是为了避世鞘而大打出手。

两女对视一眼,后慕璃儿当即离开酒铺,拔地而起,运起轻功,在雪幕中拉出一抹白线,去追雪枭。

避世鞘果真在莫惊雪手中,他已现身—这消息得让赵无眠知道。

+

京师的天气愈发寒冷,洛湘竹已经换上厚厚的鹅黄小袄,身子骨弱的缘故,哪怕穿着厚实,走在外面也总是小脸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近些时日总跟在洛朝烟屁股后面,学着怎麽做菜,还总是一个人端着水盆与搓衣板为赵无眠洗脏衣裳,干着只有宫女才会干的粗活累活。

但洛湘竹不觉得累,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她身为未来的侯爷夫人应当提前便做的。

看的洛朝烟都是一阵羞愧,她和萧远暮明里暗里较劲过不知多少次,结果发现自己这位堂姐反而走在最前列,远比她和萧远暮更像个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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