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风雪少室山(下)(2 / 2)
他们难以相信,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刚才居然能把他们慑得如同一群应激的野兽。
「什麽意思?他是被人废了武功?」庶爷又问道。
「不……」孟启缓过神来,冷静思考了一下,「更像是……他在我们来之前,就把一生的功力都渡给了别人。」
话说至此,包括孟启在内的所有人,又都后知后觉地提起了精神,将视线投向了那间禅堂。
因为这时他们都意识到了,那里头可能还有别人。
他们猜得也没错,禅堂的里屋,确实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名叫白如鸿。
「金丐」「银道」「铜儒」「铁僧」,是这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四位高手,且四位皆可堪称怪侠;只是这「银道」白如鸿,自打前几年被极乐蛊重伤后,就没有再在江湖上行走过了。
当然,他也并非一直是「废人」的状态,事实上,在白道长被淳空小师父带到少林来养伤后没多久,渺音子就悄悄来造访过他一次,并且给他服下了一枚玄奇宗的疗伤丹药。
这丹药可不是黄东来那种「爱好者」炼的,而是他们玄奇宗炼丹房里正经「会玩儿」的道长给制作的,所以白如鸿服完后其实身体就日渐恢复了。
此后他一直没有下山,是因为渺音子当时替不动子给他带了段话,说是:你此番劫数过后,反倒是得了一段山上许多师兄师叔们都不曾有的机缘,日后你不妨就留在少林,与那寂尘大师多探讨一下佛法,无需太久,你二人便会见那「通天大道」。
于是,白如鸿真就住下了,然后他一个道士,还是几乎没研究过任何道学的那种挂名江湖道士,愣是开始天天跟寂尘大师一起研究探讨各种经文。
这一晃眼,就过了两年半,而这两人的道行,至此俨然已超过了渺音子。
列位别激动啊,这里说的「道行」可不是和「战斗力」挂钩的那种概念,而是纯粹「悟道」的那种道行。
在修道之人看来这其实也不算是什麽奇事或个例,因为「千年悟道」和「一朝悟道」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你悟了就是悟了,花了多少时间并不重要。
「天机」丶「劫数」丶「道缘」这些……来不来的,也从来不是人能决定的。
甚至一件事的好与坏丶一个人的生或死,都未必是人们一般所见到的那样。
白如鸿,这个当初因为「根骨和资质太差」,性子太「轴」,而被老道们认为完全不适合修道的人;这个被不动子出于同情才收为玄奇宗「记名弟子」的人;这个自称道士几十年,但在「被废」之后才真正开始去看经书的人……现在,却是悟道在了渺音子之前。
「诸位施主,不必害怕。」
当那群蒙面人谨慎地摸进禅堂的里屋时,坐在一个蒲团上丶背对门口的白如鸿,闭着眼睛便开口了。
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当初那个声如春雷,气势冲天的刚正侠道,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的白如鸿,说话的口气与那寂尘大师倒是相似,皆是古井不波,循循善诱。
「贫道与寂尘老友一样,已经失去内力了。」白如鸿见那些人不回话,便接着道,「那个得了我们内力的人,也早已不在这儿了。」
此言一出,说实话,孟启等人,确是松了口气。
且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怀疑白如鸿这话有假。
「晚辈可否一问……那个得了二位内力的人是谁?」随后孟启便想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人将来会是个很大的威胁,故乾脆就问出来了。
但白如鸿没回答他,而是言道:「可否……让朱施主进来,与贫道一叙。」
按常理来说,这无疑是个危险的邀请,万一白如鸿说谎了,他其实还有武功,那庶爷一进屋,白如鸿暴起将其劫持,今儿这情势可就不好说了。
但在孟启开口拒绝之前,庶爷却很快回道:「好啊,既然道长有话要与我说,我便听听。」
说罢,他也不犹豫,迈步就往那里屋走。
孟启也是一个识趣的人,既然庶爷自己这麽说了,那他断不会再去质疑或劝阻,于是他立刻打了几个手势,招呼其他蒙面人和他一同退了出去,任由白如鸿和庶爷一对一在屋中谈话。
很快,庶爷也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并且也揭开了自己脸上的蒙面黑布。
「白道长是吗?」以庶爷的情报网络,能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号并不难。
「正是。」白如鸿这时才睁开了眼睛,淡淡地望着对方,「朱施主,有礼了。」
「您就不先问问寂尘大师他怎样了吗?」庶爷的第二句话,就是个颇有攻击性的问题。
「不必了。」白如鸿却仍是沉声应道,「老友功德圆满,先行一步……贫道再讲几句,便也会随他去的。」
「是吗……」庶爷用很随意的语气念叨了一声,再道,「说起来,道长与大师,似乎都认得我?这又是为何?」
这确实不正常,因为这世上知道庶爷姓什麽的人理应不多。
「如果我说,是因施主身上有真龙之相,施主会高兴吗?」白如鸿道。
「呵……」庶爷冷笑,「何谓『真龙』?本朝太祖是真龙吧?但他也不过贫苦出身,按道长所说,难道在太祖爷要饭的时候,他就有了所谓的真龙之相?」
「那施主以为,何谓真龙?」白如鸿反问。
「登天为龙即真龙,落草的龙种似杂种。」庶爷这前半句还像样,后边儿乾脆就是一种骂街的画风了。
「好一个落草的龙种似杂种……」白如鸿道,「看来施主这份『登天』的执着,确不是贫道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道长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麽认得我的?」庶爷还在咄咄逼人。
白如鸿却不管他说的,只是接着道:「贫道这一生,也曾这般执着……而一个『人』若是太执着了,便容易入『魔』……想来当年师尊他也是看到了这层,才不愿收我上山吧……」
庶爷见对方似乎不想说怎麽知道自己身份的,故也不再第三次问了,而是接道:「这麽说来道长现在已经放下执着了?并且你想让我也放下?」
「那也不是。」白如鸿摇头,「若能勘破,业障不存,本无一物,何谈拿起放下。」
「呵……」庶爷笑了,「道长这是跟我讲经来了?」
「唉……我说的确实太多了……」白如鸿叹了口气,再道,「我知施主仍心存一丝善念,并非向恶之徒,奈何你背负的业障太重,将来终究要化作许多人的劫数……故贫道在此也只能劝一句,只要施主在『最后』仍能存有那『一善』之念,你便依然是人中真龙,终不成魔。」
庶爷闻言,沉默半晌,冷冷道:「那我要是没能如道长所言,保有那所谓的善念,最终成『魔』了呢?」
他这句话刚出口,白如鸿竟突然伸手,攫住了他的手腕。
「那你就记住贫道最后这句话……」紧接着,白如鸿便探身向前,在庶爷耳畔快速说了七个字。
庶爷听罢,愣了几秒,遂神情复杂地转头望向了对方。
却不料,就这短短几秒的功夫,白道长已然是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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