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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甲等第一!螟蛉有子,蜾蠃负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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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不由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江州案首?不过如此!.」

「好!好一个『酌情留录'!」

他面色不由凄然。

呵!

对于其它童生案首来说,酌情留录,那是欢天喜地——只要能留在考场上,考上秀才,比什麽都强。

可是,这对于江州府的童生案首来说,[酌情留录]四字,简直是赤裸裸的讽刺耻辱。

受辱程度,堪比囚犯脸上的囚字烙印。

「甲字五十七号,万罗荻,黜落!」

「乙字十七号,李云山,黜落!」

「丁字四百九十二号.黜落!」

随着最后一声唱报如丧钟敲响,千馀名童生的青衫霎时褪了颜色。

最⊥新⊥小⊥说⊥在⊥⊥⊥首⊥发!

考匣合上的闷响此起彼伏,像一场凌迟的刀接连入鞘。

被黜落的一千二百名童生,神色沮丧,收拾自己的考匣,黯淡的离开府院考舍。

「此番,秀才落第.又要回去寒窗苦读三年!三年.又是三年!」

童生万罗荻呆望着自己誊满注解的草纸,忽狠狠砸向墙角。

「悔不当初啊~!

当初院君大人亲自率学院学子赶赴太湖诛妖救灾.我为何要犹豫,躲在家中,想要比同窗多押几道考题?.

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贪图这小利,毁了三年前程!」

李云山踉跄走出考舍帘外,脑中嗡嗡响,在衙役们的催促声中,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江州府院朱漆大门。

朱漆大门轰然闭合,考舍突然变得空旷。

江州府学院内,仅剩下八百名童生,静坐如塑。

顷刻间少了一半,各座考舍之间也空荡了许多。

侥幸留下的考生们攥紧了笔管,也更加紧张,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江州府试第二场。

他们知道,首场只是初步筛选,第二场考题只会更难!

而这一次,他们中会超过一大半的人,在府院朱漆大门前黯然离去。

江州府院大堂内檀香袅袅,青铜獬豸香炉吞吐着沉水青烟。

周山长负手立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青袍玉带在穿堂风中微微拂动。

这位执掌一府文教的院君大人凝视着堂外新发的柳枝,沉思许久。对于如何选拔文道人才,他已经深思熟虑。

「江州府试第二场,考题为——农桑丶教化!」

他的声音在大堂四壁间回荡,「《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请诸生,解答:」

侍立的书吏急忙捧来考题板,但见五道小考题依次排开:

「一丶帖经:补全此句,上下文。考诵记!

二丶墨义:简答此句释义,或大儒对此句的注疏。考悟道!

三丶试帖诗:按照这一句的意象或典故,作一首诗!考才情!

四丶经义:微言大义。

五丶策问:农桑治国丶教化之道。」

「这」

别驾崔承业的笔尖突然停在半空,与功曹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

堂下四名副考官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官服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道出自《诗经》的题目,乃是儒家经典「五经」之一,最正统的经义考题。

须知童生试惯例只考前三项,

后两道乃是秀才丶举子方需应对的学问。

那「经义」要阐发圣典的圣贤真谛,

「策问」更需通晓经世致用,时政之道——

这般题目悬在刚开蒙的童生面前,不啻于让蹒跚童生攀摘文道之路参天古木上的硕果。

「院君明鉴!

《诗经》虽列五经!但经义和策问,对众童生们而言,怕是有些太难了!」

别驾崔承业不由担忧道。

「不错!《诗经》是秀才才会正式去学.!

童生纵然会诵读,但也不会涉猎太深!.童生试止于三问!不如,删去后面的经义丶策问?」

主簿柳明川也不由道。

周院君却抬手截住话头,

「无妨!

本君想看看,我江州一府五县的众童生,能做到何种程度!

府试乃是为国抡才,正该以此试玉!

若是都答不上来,也无妨!只需择优录取,八百童生留录三百人。

看看,可否有人,能贯通五题?!」

周院君笑了笑。

众副考官相视默然,皆知院君此举,必有其深意——。

考一考江行舟的硬实力?

考一考一府五县童生案首丶童生五甲们的真本事?

考一考在这数百童生之中,是否还有遗漏的才子,尚未被发掘出来?

或许,周院君想知道,江行舟究竟能达到哪一步程度吧?

书吏们迅速将考题誊抄在数十块木板上,衙役们手持考题板,穿梭于鳞次栉比的考舍之间。

当八百名童生看清府试第二道考题时,考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诧之声。

「农桑丶教化?」

「果然不出所料!今年必考农桑无疑!!」

顾知勉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考题确实在众童生意料之中,毕竟大周朝廷,周院君近年来格外重视农耕之事。

他早就对各种农桑题,练习的滚瓜烂熟。

但是,很快顾知勉便笑不出来了,脸上僵硬。

农桑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题目,这二字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如果将农桑细化,可以有几百丶上千个分支——五谷种植丶水利灌溉丶二十四节气农时丶春夏秋冬丶天候观测丶虫害防治丶各色文术.。

而《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这一句,它既然是关系儒家传统的教化之道,也是涉及农家桑稻里的两种妖虫——螟蛉丶蜾蠃!

可是,待众人定神细看考题。

这才发现考题竟分作五道,分别是:帖经丶墨义丶试帖诗丶经义丶策问。

让考舍内众童生们顿时哀鸿遍野。

「首题分明是送分题!」

「却不曾想,这第二题简直是送命题啊!」

陆鸣哭笑不得。

「螟蛉丶蜾蠃.这.这不是《虫经》里的妖物麽!」

「原以为周院君宽厚仁德,会出些简单题目保送我们中秀才.」

某甲字号考舍内,韩玉圭摇头叹息,神色复杂:「谁曾想院君大人这是先给个甜枣,再当头一棒啊!」

「妙哉!」

甲字考舍内,苍玉束发的少年,碾碎半块薄荷冰含在嘴里任由寒香沁入腹中,忽然低声暗喜道,「我懂了!周院君,这是螟蛉喻民生,蜾蠃比吏治——这也不难啊!」

「罢了,速速作答要紧!」

顾知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府试每道题仅限两个时辰,若再耽搁,怕是连一半都写不完。这一轮直接被黜落!

考场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翻纸声和研墨声。

众童生咬紧牙关,提笔蘸墨,硬着头皮在答卷上疾书。

有人眉头紧锁,苦思第二个小题墨义。

有人额角渗汗,在第三个试帖诗处,迟迟未能落笔。

众考舍一片沉默,无人敢再抱怨半句——时间如沙,正从他们指缝间飞速流逝。

甲字一号考舍。

「这等难度.是在做什麽呢?」

江行舟指尖轻点案几,沉吟片刻,眉头微蹙,似在思量。

按理来说,周院君是不该出这等难度的府试考题。

除非,院君是故意为之!

俄而,他展平考卷,目光如刃,自题首扫至题尾。

案桌上墨池新研,乌光湛湛。

江行舟眸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执笔蘸墨,笔锋悬于纸上寸许,挥笔疾书。

【一丶帖经

题目:

《诗经·小雅·小宛》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请补全此句上下文。】

【作答:

[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

这一小题倒是简单,只需诵记上下文便可。

估摸着,大部分童生都能答出来。

【二丶墨义。

题目:释「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之义,并注解。】

【答:螟蛉,桑妖虫也!蜾蠃,细腰蜂妖虫也!螟蛉产子,蜾蠃窃而负之,将其叼归巢豢养。

答:先儒注解。

大儒郑玄《毛诗笺》:「蜾蠃,蒲卢也。取桑虫负之于木空中,七日而化为其子。」

大儒朱熹《诗集传》:「言蜾蠃虽微物,犹能养他子以为己子,况人乎?」】

江行舟写到此处,眸光冷凝,笔锋骤顿,墨滴悬毫未落。

此题之解,非止于训诂字义,更在经义之争丶道统之辩!

汉大儒郑玄《毛诗笺》断言:「蜾蠃取桑虫,七日而化为其子。」——此乃夺胎换骨丶逆天改命之说!

宋大儒朱熹《诗集传》却道:「虽微物犹养他子,况人乎?」——此是教化承继丶润物无声之论!

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郑学一脉谓「化己」,如道门点石成金,硬生生将螟蛉血脉扭转为蜾蠃一族。

朱子门人言「教它」,似儒师春风化雨,以德行浸润异姓,教化万物,而成自家子弟。

汉宋两派的儒家传人,为此句注解,笔战千年,注疏堆起来能填平太液池。

有老学究拍案怒斥「郑玄妖言惑众,手段狠毒」,也有道学先生冷笑「朱熹迂腐不堪,胡乱教化异族」。

大周圣朝,因《诗经》的这八个字,引发了一场岁月漫长的大道之争丶经学论战!

而这经学之争,从来不只是文字游戏纸上谈兵——!

而是会付之行动!

譬如,比如韩玉圭将青婘这幼年槐树精收为婢女,豢养闺阁,便是采用大儒朱熹之法——窃妖之幼子而养之。

此乃「教化禽兽」之理!

多少儒生效法此道,或驯妖虫为墨砚童子,或点化精怪,作红袖添香。

更不乏郑玄一脉的狠辣手段:剖妖丹,炼就文心玉髓哺育亲子。或者夺妖母,生自家麟儿。

廊庙之上衮衮诸公,谁家书房没有几册《毛诗郑笺》?

现如今,大周圣朝的不论童生丶举人文士,几乎都会不自觉的用上这两位大儒的注释。

「不知周山长院君属意郑玄丶朱熹哪家学说?」

江行舟沉思许久。

罢了!

他也猜不透,周院君是什麽心思。

他索性以汉大儒郑玄郑康成注疏为骨,泼墨挥就,一篇试帖诗章!

「轰——!」

夏日天象,最是无常。

江行舟抬眼望去,

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瞬却见江州府上空乌云翻涌,如墨泼天,沉沉压向人间。

一道闪电劈开昏暝,雷声滚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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