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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岁到家时,蓝美仪已经倒在房间呼呼大睡。
晚饭时间的小区楼活像一口煮沸的锅。
一层四家住户,声音嘈乱至极,锅铲刮擦铁锅的锐响穿透薄墙,小孩啼哭夫妻吵架,本就不隔音的房子在此刻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客厅狭小得连张沙发都放不下,只象征性摆着一只绿玻璃茶几,口红纸杯,塑料水壶,用过的卫生纸……
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拥挤堆放在上面。
汤岁面容平静,只把垃圾收了收丢进袋子,然后起身进屋了。
他房间也小得可怜——应该说这个家小得可怜,不到二十平的面积却被割分成三块区域。
蓝美仪的房间相对来说大一点,客厅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再然后就是他的卧室。听房东说这原本是个小阳台,后来改成了单人间,区域小到甚至连房门都只能开一半,身体要稍微侧着才能进来。
那道入缝似乎在警告这间屋子的主人:不许长胖。
只放着一张窄小单人床,床尾与桌椅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床侧面是窗户,投进来一小方落日熔金,把房间衬得昏黄。
汤岁忽然卸了力气般倒进床里,小臂横压在眼前,楼下的骂战正进行到“离婚”的关键词,而他就这样躺在声浪与光斑的交界处,胸膛缓慢起伏,像条被浪冲上岸的鱼,终于露出一丝疲态,在不算安静的鸽子笼里轻轻呼吸,似乎要睡着了。
嗡嗡嗡——
手机响了。
“喂?阿岁啊。”
“刘叔。”
“你妈妈是不是又去赌牌了?下午那时候我看她醉得厉害,你们到家没有?”
汤岁嗯了一声,嗓子因缺水有些干哑:“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我等下换好衣服再去店里。”
“没事没事。”刘叔那边似乎还在后厨,风扇嗡嗡响着,“今晚先别来了,我有事闭店,正好你就在家休息。”
“好,谢谢刘叔。”
挂断电话,汤岁松了口气,又将手臂重新覆上酸胀的双眼。
楼下夫妻的争吵不知何时变成了床板的吱呀声,他就在这种荒诞的夜曲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屋内昏暗一片,客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汤岁摸索出手机,忽然亮起的光刺得他闭了闭眼,但还是瞟见时间。
凌晨五点十分。
坐在床上缓了会儿,他挤出房间,看到蓝美仪正坐在客厅地板上化妆。
外面天还不亮,绿玻璃桌上开着盏惨白的台灯,不知是不是还没涂口红的原因,汤岁觉得她此刻像冤死的女鬼。
瞥了他一眼,蓝美仪收回目光对着镜子继续手上的动作,随口问:“该交房租了你知道吧。”
汤岁沉默,自顾自拿上水盆和牙刷开门,门合上的声响惊飞了楼道里栖息的麻雀。
每层楼都有个公共浴室,瓷砖发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有时是红褐色,但没办法,家里没有洗漱的地方,最主要的是,这水是免费的。
水龙头上方贴着一块儿不大不小的镜子,有些脏,汤岁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了几秒。
瘦,苍白,眼睛灰扑扑的,没有精神。
洗漱完毕再回去时蓝美仪已经出门了,茶几上摆着露出铁皮底的眼影,空气中飘满劣质香水的甜腻味。
她没说做什么,打牌或是约会,无非就这两种可能。
汤岁本来想随便吃点早饭,但应该是昨晚睡觉没盖被子的缘故,有些着凉,此刻喉咙发紧,头也晕。
回房间翻出药片,没热水了,他直接抠出两粒捂进嘴里嚼碎咽下,面无表情换好衣服出门。
四月份的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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