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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战利品与绿眼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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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战利品与绿眼睛

尼罗河慷慨的馈赠,孕育了底比斯的极致繁华。阳光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卡纳克神庙巨大的石柱与巍峨的门墙上,将其上精雕细琢的诸神形象与法老的战功浮雕映照得熠熠生辉,彷佛神祇真的驻足於此,俯视着人间的喧嚣与权力。

今日的底比斯,沸腾更胜往常。街道被欢呼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丶汗水与尘土混合的浓烈气味,以及一种名为「狂热」的无形烟雾。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只为一睹那凯旋而归的身影——他们的神,他们的王,刚刚以雷霆之势扫平了南方努比亚叛乱的法老,阿努比斯·塞提。

献礼仪式在王宫前巨大的广场上举行。这里俨然成了一片流动的黄金丶宝石与权力的海洋。文武百官丶各国使节丶高级祭司们依照严格的等级秩序肃立两侧,身着最华丽的亚麻长袍,佩戴着象征身份与财富的项炼丶臂钏与头饰。他们的目光交织着敬畏丶谄媚与不易察觉的算计,全部聚焦於那至高无上的中心点。

九级台阶之上,矗立着以黑檀木与黄金铸就的庞大王座。王座的扶手是咆哮的狮首,椅脚则被雕成猛狮的利爪,牢牢抓住地面,象徵着王权的不可动摇与绝对力量。而端坐於其上的身影,更是让这奢华的王座沦为纯粹的陪衬。

法老阿努比斯·塞提,仅仅是坐在那里,无需任何动作,便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他身形极其高大健硕,宽阔的肩膀丶厚实的胸膛以及线条分明的臂肌,无一不在诉说着他并非深居简出的温室君主,而是常年征战丶沐浴过无数次血与沙的真正战士。一头如午夜般漆黑的长发,未如传统般全部编成发辫,而是部分松散地披覆在肩後,光滑如丝,映衬着他那身以金线绣有荷鲁斯之眼与秃鹰女神奈赫贝特纹样的雪白亚麻礼裙。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轮廓如最优秀工匠雕琢出的岩石,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清晰,总是抿成一道显示其无上权威与冷酷心性的直线。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并非埃及常见的深棕或黑色,而是一双「恍若由太阳神拉亲手熔炼的黄金所灌注而成的金色眼瞳」。这双金眸此刻半阖着,慵懒地扫视着台下络绎不绝上前献礼的队伍,眸中没有胜利的狂喜,也没有对丰厚战利品的贪婪,只有一潭深不见底丶冰封千里的古井之水,彷佛眼前这一切喧嚣与奉承,都不过是一场无趣至极的拙劣戏码。

「赞美您!伟大的两土地之主!荷鲁斯人间的化身!努比亚的征服者!」一个肥胖的努比亚奴隶商人匍匐在台阶之下,声音因激动与恐惧而微微颤抖,「您卑微的仆人献上最强壮的努比亚战士,愿他们的筋骨能为您修建不朽的神庙,愿他们的鲜血能浇灌您伟业的基石!」

他身後,长长的铁炼串联着数十名努比亚奴隶。他们几乎全身赤裸,仅在腰间围着破烂的布条,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鞭痕与尘土,强健的肌肉因紧绷与屈辱而贲张。他们低垂着头,眼中大多是一片死寂的顺从或麻木的绝望。宫廷书记官尖细的声音不断响起,清点着人数,评估着他们的价值,如同在计算一群牲口。

阿努比斯法老微微动了动手指,一名侍从立刻将盛满冰镇葡萄酒的金杯递到他手中。他浅啜一口,金色的瞳孔甚至没有在那群奴隶身上多做停留。这些肌肉虬结的躯体,这些象徵着征服与力量的战利品,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乏味。胜利是理所当然,献礼是例行公事。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方虚无的天空,似乎那里才有能引起他丝毫兴趣的东西。

奴隶商人察觉到了法老的兴致缺缺,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更加卖力地歌功颂德,并示意护卫用鞭子抽打那些奴隶,迫使他们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和背脊,试图以此唤起主人的一点关注。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噼啪声,落在奴隶们的皮肉上,留下新的红痕。大多数奴隶顺从地展示着自己,发出压抑的闷哼。然而,在这一片顺从与痛苦的背景音中,有一个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位於队伍的末尾,同样被粗重的铁炼锁住脖颈和手腕,同样的赤足与几乎衣不蔽体。他的身形相比於同伴,并非最魁梧的,却异常匀称修长,每一寸肌肉都彷佛经过最严苛的打磨,蕴含着豹子般的柔韧与爆发力。与其他奴隶最深的不同,在於他的姿态。他没有彻底地低下头,背脊虽因铁炼的重量而微弯,却隐隐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石头般的硬气。

尤其当鞭声响起,身旁的同伴因疼痛而瑟缩时,他非但没有顺从地展示自己,反而极其细微地丶几乎难以察觉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是一个极度抗拒的姿态。

一名护卫注意到了这细微的抵抗,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挥起鞭子就狠狠抽向他的背部。

「啪!」一声格外响亮的抽击。

那奴隇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皮肤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出。但他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发出痛哼,只是猛地抬起了头!

就是这一个动作,这一个眼神,穿透了喧嚣的人群,穿透了奢靡的氛围,如同冷箭般射向了王座之上的法老。

阿努比斯·塞提原本百无聊赖把玩着金杯的动作骤然停顿。他那双慵懒半阖的金色眼瞳倏然睁开,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努比亚人普遍拥有的深棕色眼眸中,这双眼睛简直是异数中的异数。它们的颜色,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翠绿色,如同尼罗河深处潜伏的鳄鱼之瞳,冰冷丶野性丶充满原始的生命力与未知的危险。此刻,这双绿眼睛里燃烧着的不是顺从,不是麻木,而是几乎要沸腾出来的屈辱丶愤怒,以及一种永不低头的桀骜不驯。

这眼神,像一根尖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法老周围无形的丶由权力和惯性构成的气泡。阿努比斯感到一丝极其罕见的丶名为「意外」的情绪。紧接着,那双黄金眸中瞬间点燃了浓厚的丶近乎狩猎般的兴味。无聊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丶想要将这份野性彻底碾碎丶彻底占有的征服欲。

他缓缓地,将金杯递还给侍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压迫性的缓慢与优雅。整个广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喧闹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法老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胆敢抬头的奴隶身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阿努比斯·塞提并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用那双「熔金般的眼睛」牢牢锁定那双翠绿的眸子,享受着那目光中挣扎的火焰,如同欣赏落入蛛网的猎物最後的扑腾。

良久,他低沉而充满威仪的声音终於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让他,跪下。」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奴隶商人和护卫如梦初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护卫首领反应极快,厉喝一声,两名强壮的护卫立刻扑向那个奴隶。

卡姆——这是他的名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因为一个眼神而瞬间逆转——咬紧了牙关。跪拜?向这个踩踏他的家园丶屠戮他的同胞丶将尊严碾落尘埃的征服者?愤怒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流,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护卫的粗壮手臂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强迫他弯曲膝盖。铁炼哗啦作响,绷得笔直。他的肌肉因对抗而剧烈颤抖,伤口的血珠滚落,滴在滚烫的石地上,瞬间蒸发成深色的印记。他的抵抗是沉默的,却无比顽强,彷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石砖,而是他最後一寸不容侵犯的领土。

「跪下!你这该死的努比亚猪猡!」护卫恼羞成怒,鞭子再次如同毒蛇般落下,这一次是毫不留情的连续抽打,重点落在他的腿弯和背部。

噼啪声不绝於耳。周围的奴隶们将头埋得更低,身体瑟瑟发抖。贵族与大臣们则露出了或鄙夷丶或好奇丶或残忍期待的神情。

阿努比斯法老依旧稳坐於王座之上,单手支颐,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反而兴致越发浓厚。他欣赏着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欣赏着那双绿眼睛里即便在承受剧痛时也未曾熄灭的火焰。这比顺从有趣太多了。

终於,在一次尤其狠厉的抽击落在腿弯之後,卡姆的膝盖猛地一软,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跪下了。

被迫的,屈辱的。双膝触地,象徵着彻底的臣服。铁炼因为他身体的坠落而发出沉重的声响。他低垂着头,汗水顺着他紧绷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混杂着背部的血水,滴落在他膝下的阴影里。他的呼吸粗重,每一个喘息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耻辱感。广场上响起一阵细微的丶松了口气般的唏嘘声,旋即又归於寂静。权力的高低,在这一跪之下,被赤裸裸地确立,展示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看。

然而,这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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