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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快跑!日讲是个陷阱!(求月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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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麽会是一个17岁的继任天子能问出来的问题?!

他究竟在信王府都读了些什麽!

倪元璐的脑袋彻底宕机了,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学术纷争将起的担忧,对皇帝心思的揣测,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惧……无数念头混杂在一起,让他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朱由检等了片刻,见他不能回答,也不动怒,只是将目光扫向其馀众人。

「诸位爱卿,可有人能为朕解此一惑?」

无人应答。

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答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答的问题。

倪元璐被皇帝这轻轻一瞥刺激,一股读书人的血气猛然冲上头顶。

他绝不能成为第二个「三不知阁老」!

「陛下!」他猛地一抬头,也顾不得那麽多了,「臣学问浅薄,愿为陛下一试!」

朱由检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请爱卿言之。」

倪元璐脑中飞速地组织着语言,多年所学在这一刻仿佛融会贯通。

他缓缓开口,为自己争取着思考的时间。

「回陛下。欲解此惑,当溯其源……」

「程朱大家,将『亲民』改为『新民』,其意在于,君子明明德之后,当推己及人,革除百姓旧染之污,使其日新,此乃『作新民』之意。」

「此乃教化之功,是自上而下,以一人之德,新天下之民。重在格物致知,向外求索,以理为绳,规范万民。」

「故而言『新』,是取教民之意。」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无异样,才继续说道:

「而阳明先生,则力主恢复古本之『亲民』。」

「他以为,『亲』字已包含了『新』意。亲之,则爱之;爱之,则教之。」

「百姓感君上之亲,自然去恶从善,日日自新。若只言『新』,则君民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失了那份一体之仁。」

「阳明先生之学,重在致良知,向内求索。君子与民本为一体,爱民如子,乃是良知本性之发露,非是刻意为之。」

「故而言『亲』,是取养民之意。」

他越说越是流畅,原先的紧张和恐惧,已经尽数化为一种阐发学问的从容与自信。

「故而,陛下所问,为何观点不同。臣以为,非是字句之争,而是其根本路径之别。」

「程朱重外,以理为绳,故言『新』,有规矩方圆之意;阳明重内,以心为本,故言『亲』,有血脉相连之情。」

「其本心,皆是为国为民,欲达『止于至善』之境。正如《中庸》所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此之谓也。」

话音落下,倪元璐长身一揖,拜伏于地。

「臣,愚见。」

文华殿内,寂静无声。

朱由检抚掌,由衷赞了一声:「彩!」

倪元璐心中一喜,刚要谦逊几句。

朱由检的终极之问,便如期而至。

「倪爱卿所言,甚是精彩。然,朕还有一问。」

「学问之道,贵在知其然,更贵在知其所以然。」

朱由检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让倪元璐心头发寒的意味。

「那麽,两家为何又会有这个根本的差别呢?朱子为何要求诸于『理』,而阳明子,又为何要求诸于『心』呢?」

倪元璐的得意,戛然而止。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御座上那个笑意盈盈的皇帝。

为什麽?

朱子就是理,阳明就是心啊……开蒙读书以来,就是如此,天经地义。

这……这哪里还有什麽为什麽?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朱由检笑着站起身来。

「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再放大一些。」

他环视各位阁臣与日讲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孔子为何要定『仁』学?汉时,又为何是古文经学取代了今文经学?」

他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倪元璐,笑了笑:

「别急,倪爱卿。」

「此问,无需你现在就答。」

他扫视全场,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日日讲暂停。三日之后,再开日讲。朕望届时,诸位爱卿能解朕今日之惑。」

说罢,他对着众臣微微一拱手,道:「请先生们吃汤饭。」

这就是日讲丶经筵约定俗成的结束语了,类似端茶送客一样。

满堂阁臣与日讲官,无论心中是何等惊涛骇浪,此刻都只能齐齐跪倒在地,行大礼参拜。

「臣等,谢陛下恩赏。」

……

内阁值房内。

黄立极丶李国普丶施凤来三人捧着热茶,谁也没有先开口。

压抑的沉默中,是挥之不去的震撼。

良久,还是黄立极长叹一声,打破了沉寂:「今日,忘了请陛下练字了。」

施凤来苦笑着接口道:「石笥兄,陛下恐怕,已经无需我等来教他练字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日讲,恐怕也是陛下需要一个由头罢了。否则,怕是连日讲也不用了。」

是啊,能问出「孔子为何定仁学」的帝王,其心思,早已超脱了经书的窠臼。

他们这些人虽然读书多年,却也治政多年,又怎麽会看不懂这问背后的意义。

黄立极也没有料到今日之场景。

数天前他请日讲,其实也不过是新帝登基的惯常流程而已,谁想到会搞出这麽石破天惊的一问。

他沉吟片刻,竟然也憋不住心里话:「难道……这世上,真有天授?」

值房内又是一阵沉寂。

过了片刻,黄立极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国普:「国普,为何一言不发?」

李国普仿佛才从沉思中惊醒,他放下茶杯,神色凝重地道:「陛下这是……要开新学啊!」

——你想半天就是在想这个?这个事情谁看不出来啊!

施凤来追问道:「新学?依你看,是程朱?是陆王?还是兼收并蓄?」

李国普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经义之争,历来非口舌之争,乃国本之争。陛下今日之问,石破天惊,我等三人,哪个是治经大儒?如何能讲出些新意?」

他看向窗外,喃喃道:「真不知道,三日之后,日讲官们能讲出些什麽。」

三人闻言,尽皆沉默。

这话说得隐晦了。

三日后哪里是日讲官要讲话,

分明是这位新君跃跃欲试,正待讲些什麽才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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