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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度曾经有多么敬爱这个父亲,曾经看过多少父母琴瑟和鸣的恩爱,就有多恨,多痛。
“他老了,鬓发花白,眼眸浑浊。”
“他阻止不了我。”
“所以,他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沈溪年猛地抬眸看向裴度,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裴国公在这样的境遇下,想的居然是……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做交易?!
“他将内力全部传给了我,让我不再受经脉枯竭之痛,死死攥着我的手腕,让我握着母亲留下的扶光私印,发誓终我一生,绝不谋反。”
“还说,若有朝一日,我被权势迷了心窍,敢起兵造反,便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死后魂魄不得安宁,日夜在地狱里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裴家的麒麟子。”
“大周的裴扶光。”
“他到死念着的,都是这些。”
“我还记得,那时,他的头歪在椅背上,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记住了誓言。我抱着他的身体,才发现他的手已经凉了。”
“只是,他终究看轻了我,也高看了他忠心一辈子的郑氏。”
“我当然不会谋反。”
裴度将长香轻插进香炉,抽手后轻抚去手指尖沾染的香灰,长长凝视裴国公的牌位,语调柔和,眼神凉薄。
“我什么都不做,便够了。”
“郑氏,坐不稳这个江山。”
窗外的月光终于找到缝隙探进殿内,被拉长的一条月光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照亮了楠木供桌后的阴影。
照亮了曾经高悬在国公府邸外,代表了无尽荣宠的国公府匾额。
一柄长剑深深钉进匾额之中,剑刃将国公二字劈开,狰狞的裂缝横亘在过往之间,将所有的爱恨挣扎永远留在了祠堂牌位后的阴影里。
沈溪年看到了,裴度自然也看到了。
但裴度却只是静静注视着沈溪年。
过了许久,沈溪年终于动了。
他捏着线香,在长明灯处点燃拂灭,对着裴度母亲的牌位恭敬三拜,而后走上前,将长香插进香炉中。
裴度没有说什么,而是牵着沈溪年缓步走出了祠堂。
沈溪年却回身看了一眼。
今时今日,再没人知道,裴国公选择回府的那一晚究竟想着念着的是什么,最后没闭上的眼睛是因为什么。
裴家的麒麟子。
大周的裴扶光。
如今的裴度说起这两句话,眼中只剩下嘲讽与漠然。
可在发生这些纠葛之前,他本该是这样的。
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光风霁月,清峙如松。
他读书习武,自幼钻研经世致用、济世安民之道。
他曾满怀对家国天下的期盼,想要为百姓做些什么,也曾想过改变这个世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所以,裴度一面做着搅动风云对内政混乱袖手旁观的权臣,一面却又尽可能稳着朝局边关,不让生灵涂炭。
他想毁了父亲执着一辈子的国公府,却又恨得不纯粹,字字句句带着因爱而生的怨。
他想做个只为一己之私的恶人,却怎么都无法狠下心肠。
他本该在光里,却深陷泥沼,挣脱不出。
第70章
从祠堂出来,两人身上都沾染了那种檀香和陈木混合的味道。
沈溪年不太喜欢。
这种味道闻起来带着些许灰尘的腥,总让人联想到内里腐坏的木头。
裴度叫人送了水过来,沈溪年探头看了浴间的大木桶,眸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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