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都克与夜游肠茴城(四)(2 / 2)
苍墨琴惊得歪身四十五度角,愣愣仰望牛饮鱼汤的赤霜华。心想,师傅平常跟冰棒一样冷酷,没想到竟有这种豪杰型猛将姐的一面,真是......白雪不可冰量乎,冷傲不可算寒也。吾人愚眼昧心愚,刻板印象刻至死矣。
「赫赫吓(一言为定。请──)」金都克伸须卷杓丶盛碗鱼汤,倒入龙口,真诚回敬。
晋翠芬也卷杓盛汤,乾碗致敬。
苍墨琴匆忙举碗豪饮,免失礼数。
这场奇妙的临时小宴,在宾主尽欢的愉快氛围中结束。
当他俩汤足饭饱丶踏出客栈之时,厅堂东部的酒客大乱斗,还在打。
※
每逢年度国庆月,多条大街总是人潮汹涌灯火通霄,路边充斥各种流动商贩及卖艺表演。例如:廉价首饰和廉价服装的帆布地摊丶现制棉花糖或甜饼咸饼的小推车丶肩扛扁担箱柜兜售「锅碗瓢盆丶刀叉汤勺」的挑担贩丶拉胡弹琴献唱的丶杂耍卖艺的丶捞金鱼乌龟的丶街头素描......
俩人各买一支蓬松棉花糖,在热闹大街上走走停停。有时驻足野台戏子前丶有时逗留摔角擂台下丶融入群众观看胸口碎大石并跟着人们抛洒钱币作打赏丶为金发旗袍高挑清秀的外国歌手鼓掌喝采──直到街尾一段路边石灯黯淡昏光的住宅区,炫目嘈耳的纷乱影音才消散了些。
「那位歌手的名牌是......唐采虎?对吧。唱得真好。」苍墨琴将棉花糖竹签折成数截,塞入路边掀盖垃圾桶内。「但要跟师傅比,仍差上一大筹。」
「你别瞎说。人家能把汉语练到流利通顺,又能唱得优美动听,我可比不上。」赤霜华将掰断竹签丢进垃圾桶。「我外语交谈还行,若要高歌一曲,那就是打结走音唱不完的情况。」
「师傅的看法只是其一而已。您细心观察,这嗓音曲子一好,人们不管能否听懂歌词字句是何意思丶何国语言,照样沉醉赞扬带起流行。所以您无须念词准确,从头到尾哼哼啦啦没偏离旋律,照样可以火遍全世界。」
「不过师傅真要开唱,我肯定捣乱......因为,师傅的嗓音是专属我一人独享。」苍墨琴摸摸喉咙,重咳两下,粗嘎说道:「他人要听,只会听见我的炸耳怒吼!」
「恶霸熊,迟早被人剥皮作熊毯。」赤霜华忍着笑意,薄斥两句。
「要扒,也仅限师傅能扒。师傅如果反对......」苍墨琴噘起嘴唇丶弯下面庞,往身畔漫步并行的赤霜华徐徐凑去。「弟子只好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晓以大义丶动之以情的客观辩论,耐心说服反对意见。」
「肉麻死了你,靠那麽近作啥,不觉得热吗?」手肘顶开压身熊躯的赤霜华,狠狠白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脸容,掩饰心头甜滋滋的笑意。
她有好一阵子没这般开心忘忧,分离多久,落寞便有多久。纵然集训期间有会客日可相聚,但仍远远不够她稳绪所需。水仙宫的凋零困境,总是挑在孤寂夜晚里,如阴险毒蛇般悄然啃扰──上代宫主传位给她之後,便云游四海丶音信杳然,令她无所适从。
她会教人不会经营,旗下剩存几间规模不大的店铺,在她手中苦撑数年,依旧改变不了歇业转卖的命运,长期过着四宫接济的日子......那段时期,每夜就寝前,她会站在房外阳台上,依凭花栏仰望苍月,苦思种种方法重振水仙荣景。愁郁度日,衰败压心,自责愧疚与茫然无力成为甩脱不掉的灰暗色彩。
当宫中弟子因门派愿景堪虑丶前途无望,而一个接一个求去──夕阳斜照「水沐昭昭楼」,穿透门扇棂窗,印下栅栅光布在广阔地禢上,却只映出空旷无人烟的寂静大厅,四列熄灯哑火的伫脚烛台──是何等悲凉萧瑟......唯一没走的丶唯一支持她的,是脸上缀着一双熠熠如星的奇特眸子,仍旧朝气十足凝望着她的顽熊徒弟。
「想起过去了?」苍墨琴壮臂一舒,紧搂她不自觉挨靠过来的绵软腰肢,柔声轻唤。
「嗯。」赤霜华神情呆滞,沉浸过往。香肩深深倚入夫君厚实的右胁处,白皙玉手下意识抓起环搂她腰肢的大手,慢慢往她自个儿胸口上带去,就好像着凉拉拉被子那样自然。
「别想了,我们不正在着手实践了吗。全神贯注地去做,昔日昌荣必能更快回归。您这样不专心,可是会拖慢步伐,延长目标路途呀!」苍墨琴看着半枕他胸膛丶深陷回忆的呆媚师傅,温言劝解。
「嗯......」她目光朦胧迷离,魂不守舍应和一字。
「师傅如此冥顽不灵,莫怪弟子施展『大,神魂恢复术』喽。」苍墨琴一说完,低头重吻她的泽润朱唇。
岂料,他还没吻上,胸肌蓦然传来一阵剧疼,痛得他抬头挺胸丶龇牙咧嘴的猛抽凉气:「嘶──师傅,别捏了。很痛阿。」
「你休想趁虚而吻,都讲守规矩点了,还要毛手毛嘴。」脸蛋俏红丶美眸泛春的赤霜华,一把推开苍墨琴,拉拢身上凌乱敞开的芳郁襟口。「什麽『大,神魂恢复术』,你哪学来的花样。」
「人家只是好心帮妳稳固心神嘛,这样凶人家......」苍墨琴委屈嘟嘴,可怜兮兮的辩解。
「滚远点,娘娘腔,我不喜欢娘娘腔。」赤霜华笑骂喝斥,推了苍墨琴一把。「正事要紧,还不走快点!」
「被妳这麽一推,伦家腿软了啦。」苍墨琴晃着肩膀,软着双脚一拖一拖地往前跑去,领先一小段距离。
赤霜华摇头轻笑,迈步跟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