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95章 血流成河(求首订)(2 / 2)

加入书签

这点事交给顺天府丶交给刑部都绰绰有馀,动用西厂行此灭门绝户之事,其背后的意义绝非如此简单!

一道闪电划破了钱谦益混乱的脑海,将这几个月所有零碎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陕西!

是陕西大灾!

他想起来了。

那纷乱的思绪,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中,终于被一道冰冷的电光劈开,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最近的朝堂之上为了陕西丶山西两路大灾的赈济事宜,吵得是何等不可开交。

户部尚书王永光站在那儿满脸的为难与忠贞,嘴里念叨的永远是那句「国帑空虚,非臣不为,实不能也」,将皮球踢得滴溜溜乱转。

都察院那群以风骨自居的御史们,则不肯放过这个彰显自身存在的良机,将矛头死死对准了陕西官场,洋洋洒洒的弹劾奏疏堆积如山,痛斥其救灾不力隐瞒灾情,强烈请求朝廷派遣钦差大员彻查严办。

而他自己以及他身后那庞大的东林党人团体,则更像是技艺精湛的棋手,借着这盘关乎百万生民的棋局不动声色地抨击着厂卫干政的危害,引经据典痛陈利弊,恳请天子能够裁撤冗馀,大开言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行那至圣先师所倡导的仁政—

那一幕幕的场景在钱谦益的脑海中如同浮光掠影般闪过,此刻回想起来却显得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所有人都在讲道理,每个人都引述着圣人经典,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唯一为国为民的忠臣。

都在争权夺利,在灾民的哀嚎声中,巧妙地为自己为自己的圈派谋取着最大的政治利益。

都在借着那远在千里之外,正在啃食观身土甚至易子而食的百万灾民来粉饰自己攻击对手,实现着那不足为外人道的政治诉求。

但以乎没有一个人真正将那些嗷嗷待哺的生命放在心上。

除了—

除了皇帝!

当他们这些被誉为国家栋梁的文臣,还在为区区几十万两赈灾银子的出处争论得面红耳赤睡沫横飞时,皇帝已经用他那柄沾满血腥的刀亲自为陕西的灾民,去抢粮食了!

不是从那早已被蛀虫啃得千疮百孔的国库里艰难地拨,而是从这些趁着国难,将一石米卖到十两银,赚得盆满钵满的粮商的仓库里用最野蛮的方式抢!

何其狠辣!何其直接!何其不讲道理!

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气,猛地从钱谦益的脚底板蹿起,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这位新君的思维和处事方式,与他们这些浸淫官场数十年,凡事讲究规矩丶讲究体面丶讲究制衡的文臣,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遵守着那套传续了数百年的游戏规则,试图在规则的框架内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而他,只会把桌子一个个都掀了!

「老爷,我们—」管家钱福的声音带着颤音,显然也被这肃杀的气氛所慑,不知所措。

钱谦益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独自一人僵坐在冰冷黑暗的书房里,直到天边泛起一抹灰蒙蒙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到来了,但京城的上空,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永远也洗不掉的血色阴霾。

钱谦益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到窗前,望向东方那巍峨的紫禁城。

那里不再仅仅是皇权威严的象徵,那里是风暴的中心,是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年轻君王,用那双冰冷眼眸凝视着整个天下的地方。

一股比刚才更加深邃更加具体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室息。

如此雷霆一击,绝非心血来潮!

这背后所隐藏的隐忍与谋划,才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

要将京师的粮商一网打尽,并不仅仅是知道他们的名单丶住址和家产那麽简单。

更恐怖的是,当京师的屠刀举起之时,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苏杭丶在漕运所系的准扬—

在所有那些真正掌控着大明粮食命脉的地方,必然也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同一个号令发出,便同时发动!

在同一时刻,在相隔千里的不同城池,对无数个不同的目标发动精准而致命的袭击;

并且乾净利落地完成查抄封锁弹压,不给任何人通风报信转移财富的机会—

这背后需要一张何等庞大何等精密,足以覆盖整个大明核心疆域的情报网!

更需要一支支何等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能够悄无声息渗透进帝国每一个角落的秘密力量!

这张无声无息,却能同时扼住整个帝国经济咽喉的巨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编织的?

一个月?三个月?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晋商!晋商八大家!

要知道,那桩通敌卖国震动天下的灭族大案才刚刚尘埃落定!

这意味着,皇帝在谋划侦办收网这桩惊天大案的同时,一张针对这些粮商的,同样庞大而致命的捕杀之网也正在暗中同步铺开!

两件足以让整个帝国根基为之动摇的大事,两条需要动用海量人力物力,进行无数次缜密推演的绝杀之线,其准备时间竟然是完全重叠的!

这位年轻的君王,他竟然能在所有朝臣和富商们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同时操盘着两场足以颠覆国本的生死棋局!

他,竟然恐怖至此!

在他们这些朝堂诸公还在为党争丶为私利丶为所谓的大义而奔走呼号的时候,皇帝的爪牙一锦衣卫丶东厂丶以及那个新生的怪物西厂,早已像最耐心的蜘蛛一样,将它们的蛛网铺满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明!

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或许早已成了呈报到御前的密报!

钱谦益的惊骇,在这一刻转化为对自己切身安危的巨大危机感。

他知道,无论是之前的晋商案,还是今夜的粮商案,他自己以及他身后的整个东林党,乃至整个朝堂都不乾净!

他们当然没有亲自去通敌叛国,也没有亲手去囤积居奇。

他们是清流,是士林领袖,他们自诩清白,爱惜羽毛。

但这种清白之下,是无数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些被抄家的晋商,有多少曾是东林党人背后的金主?

那些被灭门的粮商,又有多少人的子侄正拜在东林名士的门下,与他们有着盘根错节的师生丶同年丶同乡之谊?

逢年过节的冰敬炭敬,门生故旧的情谊馈赠,桩桩件件,哪一笔能真正经得起彻查?

他们只是没有亲自下场去做那些腌臢事,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腐朽体系带来的好处。

长此以往,难免有一天,那把滴血的刀不会架在他们这些人的脖子上!

然而,更让钱谦益感到绝望的是,他对此竟毫无办法。

晋商案发之时皇帝在朝堂之上,拿出的是堆积如山的帐册丶往来书信,是人证物证俱全的铁案!

那些证据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所有想要求情想要辩驳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无可反驳!无从辩护!

他可以断定,这一次也必然如此!

西厂的屠刀落下之前,皇帝的手中必然已经握紧了所有粮商勾结官员丶操纵粮价丶大发国难财板上钉钉的证据!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并且绝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可以翻盘的馀地。

皇帝杀人,更诛心!

他让你死,还要让你死得在法理上毫无瑕疵,让天下人都觉得你该死!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单纯的酷烈,而是一种冷静到可怕的政治手腕。

一想到这里,钱谦益只觉得手脚冰凉,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涌出,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太恐怖了。

这个皇帝,太恐怖了!

他不是仁宗皇帝那般宅心仁厚的长者,也不是武宗皇帝那般耽于豹房享乐的顽童,他既非嘉靖皇帝那般深锁西苑,痴迷于青词玄修的孤僻道君;更非万历与先帝天启,一个用三十年的罢朝丶一个用满屋的木屑将这万里江山视同敝屣的倦怠君王!

他是一个披着帝王外衣,他们从未见过的怪物!一个冷静理智而又残忍到极致的怪物!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帝国栋梁,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麽?

是臂助?还是—囊肿?

钱谦益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却驱不散他心中那片比深夜还要浓稠的阴霾。

京师的天,要彻底变了。

不是这大明的天,要彻底变了!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