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1 / 2)
第114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夜色如墨,自穹顶缓缓淌下,将紫禁城的琉璃瓦与朱红墙晕染成一片深沉而凝重的暗色。
白日里煊赫的皇权,此刻收敛了万丈光芒,沉淀为更内敛也更具压迫感的静默。
殿内,刚刚那场关乎大明海权的君臣奏对已经结束。
新普的「内帑市舶总司」提督郑芝龙,带着一身犹未褪尽的海风气息和被巨大荣耀砸中的晕眩感,在内侍的引领下躬身退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厚重的阴影里,仿佛一条即将入海的巨蛟,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喧腾的人气。
田尔耕本也躬着身,准备随之告退。
「田尔耕,留一下。」
田尔耕的身形僵了一瞬,随即愈发恭谨地直起身,眼观鼻鼻观心,默立于原地。
他能感觉到,随着郑芝龙的离去,这殿内的空气似乎被抽走了什麽,又被注入了什麽。
那种君臣共谋天下指点江山的宏大氛围正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私密却也更危险的东西是权力的气息。
朱由检走到了殿中一侧那副始终挂着的《大明舆地图》前,目光在舆图上缓缓扫过,从京师到山西,再到江南。
田尔耕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
「抄晋商,朕的内帑才算有了第一笔真正的活钱;查粮商,朕才有了稳住民心弹压流寇的底气。
朱由检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旧事,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田尔耕身上,那双年轻却深邃得可怕的眼眸里,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赞许。
「田爱卿,你这把刀,为国为朕,立下了不世之功!」
田尔耕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住了,然后又被泡进了滚烫的温泉里。
这句看似寻常的褒奖,在刹那间,比他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圣旨所有恩赏加起来,都要重!
他戎马半生,刀口舔血,从一个底层军官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听过的赞誉不知凡几。
但没有哪一句,能比得上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在只有心腹在场的私密场合下,如此直白而肯定的一句话!
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认可。
是对他这几个月来,弹精竭虑丶如履薄冰的认可!
是对他将项上人头别在裤腰带上,为皇帝在山西丶在江南,在那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认可!
这一瞬间,几个月来的所有疲惫所有的惊心动魄仿佛都有了归宿。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田尔耕几乎是本能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颤:「臣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金银财宝,高官厚禄,这些皇帝都给过,这些是身为工具的酬劳。
但「不世之功」这四个字,从这位心思深沉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君王口中说出,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其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臣子的心防,也足以让一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权臣,重新燃起士为知己者死的烈焰!
然而,田尔耕毕竟是田尔耕。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更深层次的冷静如同深海的寒流,迅速冷却了他沸腾的血液。
他伏在地上,眼角的馀光能看到皇帝龙靴的一角,以及王承恩那双垂在身侧,纹丝不动的手。
他猛然惊醒。
皇帝越是如此倚重,就越说明锦衣卫这把刀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然无可替代而一把无可替代的刀,就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永远锋利。
永远乾净。
永远,只属于持刀人一人!
他想起了曾经仰望的魏忠贤,近来对自己愈发和蔼可亲;他想起了东厂的周全,那个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的对手,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审视。
皇帝的这份私赏,是荣宠,是护身符,但同时也是一道催命符,是将他彻底架在火上烤的圣意。
从今往后,锦衣卫办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再有丝毫差池。
万劫不复,只在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田尔耕伏得更低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住了他的心脏。
他必须做点什麽。
他叩首,沉声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说。」朱由检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赞赏从未出口。
田尔耕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陛下,锦衣卫近来权柄日重,缇骑所至,天下震。经手的银钱财货,更是数以千万计。臣—-惶恐。」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诚挚而忧虑:「臣恐日久生骄,魔下有不肖之徒为利所惑,或被奸人所乘,做出那等自恃功高丶结交外臣丶甚至——·泄露机密之事,从而坏了陛下的大计。」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像一个真正为君分忧的忠臣。
「故而,臣恳请陛下恩准,在锦衣卫内部,成立『风纪司』!」
「风纪司?」朱由检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对此颇感兴趣。
「是!」田尔耕的声音斩钉截铁,「此司不涉外事,专司内部。上至指挥同知,下至校尉力土,凡有贪赃枉法丶逾越本分丶勾连朋党丶行为不端者,皆由风纪司一体查办!臣要以此司为利刃,先剖自身,刮骨疗毒,以保我天子亲军之绝对纯洁!」
他一口气说完,再次叩首,这便是他交出的答卷。
向皇帝证明,他田尔耕不仅是一把好用的刀,更是一个懂得如何保养刀擦亮刀的管刀人,他要让皇帝看到,他想到的,比皇帝担心的还要更深一层。
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灯火的爆裂声哗啵作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朱由检笑了。
那是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欣慰,又似是玩味,他缓步走到田尔耕面前,亲自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好一个风纪司!好一个利刃自剖!」皇帝的指尖冰凉,触碰到田尔耕手臂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田爱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准了!」
田尔耕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刚要谢恩,却听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又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只是—」
朱由检的语调变得轻缓,他绕着田尔耕走了一圈,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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