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刑场(1 / 2)
第一章:雪夜刑场
暴风雪在宫廷最阴暗偏僻的角落呼啸着,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试图掩盖这座巨大牢笼里所有的污秽与罪孽。
夜色深沉,仅有几盏在风中摇曳欲灭的气死风灯,在甬道的尽头投下昏黄而颤抖的光晕。一道清瘦的身影,几乎与这片惨白的雪夜融为一体,正机械地挥动着几乎与他等高的扫帚,清理着台阶上不断堆积的落雪。他是李峑,一个名字与存在皆轻如尘埃的奴仆。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衣衫,那是一件洗得发白丶几乎无法蔽体的旧宫装。他冻得青白的指尖紧紧攥着扫帚的木柄,每一次挥动都让那过於纤细的手臂感到酸麻。一头墨黑如瀑的长发,仅以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随意束在脑後,几缕散发因汗水与融雪黏附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边,更添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他那双眉眼细长,眼尾微挑,本应是极具风情的样貌,却因长期劳作与营养不良而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隐忍。瞳色是极浅的褐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蒙尘的琥珀。鼻梁挺直,唇色极淡,如同褪了色的花瓣,此刻正因寒冷而微微颤抖。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巫觋後裔特有的神秘与疏离,彷佛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突然,一阵与风雪声截然不同的丶沉闷而规律的声响,隐约从偏院深处传来。李峑挥动扫帚的手微微一顿。那是……利刃斫入血肉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不可闻的丶被风雪撕碎的闷哼。他浅褐色的瞳孔因惊惧而微微收缩。这个时辰,在这个连巡逻卫队都懒得踏足的废弃偏院,不该有任何动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他放下扫帚,像一抹游魂般,悄无声息地循着声音来源潜去。身体因紧张而紧绷,每一步都踏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却迅速被风声吞没。
他隐身在一座残破的假山石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下一刻,他呼吸骤停,浑身血液彷佛在瞬间冻结。
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在人间展开的一角。
偏院中央那片未被完全覆盖的空地上,积雪已被泼洒的鲜血染成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几具身着官服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卧在地,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风雪试图为他们盖上洁白的裹尸布,却怎麽也掩不住那浓重的血腥气。
而在这片修罗场的中心,矗立着一个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
那人身着玄黑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形高大挺拔,宽肩窄腰,每一寸肌肉线条都透着经年严格武术训练塑造出的精悍与力量。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与李峑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以一枚看似低调丶实则价值连城的墨玉冠高高束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却更添几分张扬不羁。
他的五官深邃如刀凿斧削,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在雪光与血光的映照下,锐利如鹰隼,正冷冷地扫视着脚下的尸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唇边甚至勾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丶彷佛完成任务般的漠然弧度。他手中那柄仍在滴血的长剑,剑身在风雪中泛着幽冷的青光。
李峑认得他——朴烻。朝中最炙手可热丶也最令人畏惧的年轻贵族,世子殿下的利刃与恶犬。传闻中他手段狠辣,行事果决,深得世子信赖,却也树敌无数。
只见朴烻随意地甩了甩剑锋上的血珠,那动作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杀戮形成的丶令人胆寒的优雅。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彷佛刚刚结束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他那张俊美却危险的脸上,溅上了几点殷红的血珠,在雪光映衬下,红得刺目,白得惊心,黑得深邃,构成一副极具冲击力丶既残酷又俊美的画面。
李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跃出。他屏住呼吸,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匿於阴影之中,生怕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与他作对。
就在李峑试图後退的瞬间,他的脚下不慎踩中一根被积雪掩盖的枯枝,发出一声细微却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咔嚓」声。
朴烻擦拭剑身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黑眸,瞬间如同锁定猎物般,精准无比地射向李峑藏身的假山方向。目光中蕴含的审视与压迫感,即便隔着风雪与距离,也让李峑如坠冰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谁?」一个冰冷的丶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直击李峑的耳膜。
李峑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攫取了他所有的思绪。逃?在朴烻面前,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仆,能逃到哪里去?
朴烻并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微微偏头,对着空气中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霎时间,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自暗处无声掠出,迅速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退路。而他本人,则提着那柄已然擦拭乾净的长剑,迈着从容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假山走来。
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规律而沉重,彷佛踏在李峑的心尖上。随着距离的拉近,李峑能更清晰地看到朴烻的容貌。那张脸近看更是英俊得具有侵略性,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毅分明。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以及一种对生命彻底的漠视。
李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利刃加颈的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剑锋上传来的丶未曾散尽的血腥气。
预期中的痛楚并未到来。
李峑颤抖着睁开双眼,发现朴烻并未挥剑,而是停在了距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那双深邃的黑眸,正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如同实质,掠过他因恐惧而苍白的脸,掠过他单薄得可怜的身躯,掠过他简单束起的墨黑长发,以及那几缕垂落颊边丶更显脆弱的散发。
「一个扫雪的奴才?」朴烻的薄唇微启,语调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兴味,彷佛发现了什麽有趣的虫豸。「倒是挑了个好时候。」
李峑紧咬着下唇,淡色的唇瓣被咬出一排浅白的齿痕。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太重,浅褐色的瞳孔因极度的惊惧而收缩,倒映着朴烻如同山岳般压迫的身影。
就在这时,或许是极度的恐惧冲击了他的心神,或许是眼前修罗场的强烈死气触动了他体内潜藏的血脉——李峑那与生俱来丶却难以控制的阴阳眼,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自行发动了。
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丶重叠。
他依旧能看到站在他面前丶活生生的丶气息危险的朴烻。但在这现实的影像之上,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如同水中倒影般浮现出来——
那是一片同样寒冷的时节,却非雪夜,而像是一个肃杀的秋日。
画面中,朴烻身着囚服,发丝散乱,被粗暴地押跪在宫门前的广场上。他依旧挺直着背脊,脸上却带着不甘的愤懑与一丝难以置信。
高台之上,站着一位身着世子冕服丶面容模糊却气质温雅的青年。只见世子缓缓抬手,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罪臣朴烻,赐死。」
「不——!」幻象中的朴烻发出一声怒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身後的卫士死死按住。
李峑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朴烻的死兆?而且是被他效忠的世子赐死?
然而,还未等他消化这个惊人的预见,另一幅画面紧接着强行切入他的脑海,与前一个景象诡异地重叠丶交织——
那是一个简陋却乾净的房间,光线昏暗。他自己——李峑,正躺在一张铺着破旧草席的榻上。身体比现在更加消瘦,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唇瓣乾裂,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呕出,染红了胸前单薄的衣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从「那个自己」的体内迅速流逝,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归於一片冰冷的黑暗。那是……他自己病逝的场景。
这矛盾的双重死兆——朴烻被赐死,与自己病逝——竟然发生在同一时刻?!这怎麽可能?阴阳眼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错误!
两股截然不同的死亡景象如同两股狂暴的旋风,在李峑的脑海中疯狂撕扯丶碰撞。巨大的信息洪流与预见带来的灵魂震颤,让他根本无法承受。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尽了最後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彷佛一触即碎。他那双极浅的褐色瞳孔,因这诡异的双重预见而急遽放大,瞳孔周围甚至隐隐泛起一层极淡的丶非人的丶不祥的金红色泽,那是阴阳眼全力发动时不受控制显露的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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