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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天地一烘炉,物欲火中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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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天地一烘炉,物欲火中舞

凌云翼面色十分难看,他站在文华殿偏殿前,看着四个小黄门抬着轿子从左顺门走了进来,嘴角轻微抽动了下说道:「元辅真的是好大的威风,你家弟子都能坐轿子上朝了!」

「连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过是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不朝礼遇,申时行为臣,居然敢坐轿入宫!」

乘辇入宫,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比如公孙拔老迈就乘辇见卫灵公,在北宋时候,文彦博和司马光,都因为年老体弱,被皇帝特许坐轿入宫。

可即便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也只有这两位获得了如此殊荣,还是在老迈无力的情况下,毕竟上朝那段路确实很长。

到了大明,就从无此先例了,传闻,中山王徐达被朱元璋特许,可以骑赏朝马上朝,这个传闻不知真假,但徐达肯定不会用,不注意到这一点,大明也不会有一徐两公爵了。

凌云翼的话里带着怒气,年初王崇古病逝,凌云翼带着他的三千客兵直达天津州,一直到见到了陛下本人,凌云翼才让客兵们解除了武装。

那时候,凌云翼还以为张居正要篡位,凌云翼回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勤王。

到现在,凌云翼还是觉得张居正当年摄政僭越,也就是戚继光这个大将军不肯跟,张居正才没有办法取而代之,否则那高启愚搞得《舜亦以命禹》就是在为篡位造势!

尤其是天生贵人的陛下,如此节俭,更是让凌云翼对张居正不太放心。

张居正听闻凌云翼的说辞,用力的甩了两下袖子,声音提高了三分说道:「凌次辅!陛下给申时行的优待,又不是给我的,不是我坐轿入宫!不是我,是申时行!」

张居正早就到了不喜于形丶不怒于色的境界,但每次和凌云翼谈到这些礼制,尤其事关陛下,张居正都会破防。

凌云翼和王崇古绝不相同,凌云翼不是奸臣,是忠臣,他感谢陛下给他施展了抱负的舞台,在广东丶在山东丶在河南,皇帝为了凌云翼在河南清丈顺利,甚至把藩王都接到了京师十王城。

只要凌云翼忠于陛下,他张居正就不会对付凌云翼,但这凌次辅说话,有点太难听了!

怎麽就是他张居正僭越了,僭越的分明是申时行。

申时行笑不出来了,早上听闻高启愚生病了,申时行笑容阳光灿烂,现在他坐着轿子入宫,感觉到了廷臣们的视线,当真是如芒在背,立刻就汗流浃背了。

「我自己走。」申时行下了轿子,可不敢让缇帅赵梦佑等缇骑搀扶,想试着自己走一走,但只走了一步,抽痛让他无法前行。

赵梦佑一看申时行面色狰狞,嘴唇都泛白,立刻捞起了申时行说道:「申侍郎别让我等为难,还是我们搀着走吧。」

「给我副拐杖如何?」申时行知道自己脚走不动道,坚持腿就废了,他退而求其次,拄拐也行。

赵梦佑拿来了一副拐杖给申时行试了试,还是不行,这麽继续,韧带部分撕裂恐怕要全部撕裂了,到时候就要动刀了。

赵梦佑将拐杖递了出去,低声说道:「申侍郎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有圣旨。」

申时行真的要为了这几步路,为了繁文缛节成了瘸子,赵梦佑不太好跟陛下交代了。

到时候陛下问一句,贵为缇帅,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都劲不过?

「赵缇帅,你也看到了,廷臣们看我视为仇寇,缇帅可有办法?」申时行还是不肯被缇骑搀着进殿,这麽做,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凌云翼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要知道凌云翼可是极端激进派中的极端派。

一旦接到皇帝圣旨,凌云翼敢带着军兵血洗京师,这就是凌云翼回京的意义,在王崇古走后,震慑宵小。

「我有办法,申侍郎,得罪了!」赵梦佑眼睛珠子一转,一把抄起申时行,扛在了肩上,向着文华殿大踏步的走去。

腾空而起被抗在缇帅肩上的申时行,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斯文和颜面,从此以后,跟他没有瓜葛了,这一扛,他就是大明两百年最大的笑话了。

现在自杀,还来得及吗?申时行简单判断了下,木已成舟,事情已然发生,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嘶!申时行居然如此恭顺?元辅真的是教导有方,教导有方,我诚不如元辅。」凌云翼看着申时行试着自己走,拄拐走,最后被缇帅扛进文华殿的时候,颇为惊讶的说道。

凌云翼真的不是阴阳怪气,他擅长杀人不擅长指桑骂槐,读书人最重视面子,凌云翼也是读书人,自然很是了解,申时行为自己的僭越,付出读书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戚继光看到了这一幕,颇为凝重的说道:「这做事和打仗一样,都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身股制官厂改制和还田事,临阵换帅,兵家大忌也,申侍郎,的确忠君体国。」

看到这一幕的奉国公戚继光也不得不承认,申时行此人,确实很有恭顺之心。

「哎。」张居正看着申时行的狼狈样,叹了口气,没有多言,坐轿入宫是陛下的恩典特宥,但这份恩典,只能如此狼狈,否则僭越的攻讦,就会接踵而至。

申时行入了殿,脚放在了凳子上,他有点头晕目眩,而后变得清明了起来,不用片刻,申时行调整好了心态,被人笑话而已,又掉不了几块肉。

缇帅的办法很好,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而不是僭越之罪了。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朱翊钧已经到了文华殿的后殿,坐在一个黄蒲团上等待着入朝,文华殿后殿放着一块巨型玉石重达1万斤的青玉,是李成梁在西域找到了最大块的青玉,是去年李成梁送的万寿圣节贺礼。

这块青玉入京后,宫廷工匠设计后雕刻出的大明最大玉雕,用料最宏,运路最长,雕琢最精,器形最巨,气魄最大的玉雕,雕刻的内容是夏禹治水,众人劳作开山治水的场面。

这座大玉山,算是朱翊钧内帑里最珍贵玉雕,没有之一,至于价值,当是无价之宝。

朱翊钧很喜欢这块玉雕,就放在了文华殿的后殿里。

前面发生的事儿,小黄门如实禀告给了皇帝陛下,朱翊钧听闻申时行被扛着入殿,有些错愕,有些惊讶,如果是那些老学究的话,恐怕早就大喊着斯文扫地,颜面尽失,要死要活了。

朱翊钧低声嘱咐了冯保几句。

净鞭三响群臣从偏殿入阁,朱翊钧等到群臣就位后,才从后殿走到了前殿。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群臣见礼。

「免礼。」朱翊钧一眼就看到申时行说道:「申爱卿乃弘毅士人,朕岂能薄待?看赏。」

冯保取来了一件满紫紫微上辅星,打开展示了众人看后,才放在了申时行的面前,巴掌大一斤多重,和高启愚同等规格的恩赏。

「臣叩谢陛下隆恩。」申时行完全没料到,陛下居然如此厚赏,这东西传家数代绰绰有馀,穷了就敲一点,足矣富贵一生。

「本就做好了,提前恩赏给申爱卿,好好为国朝为万民做事便是。」朱翊钧对申时行非常满意。

申时行作为士大夫,他完全可以强行病休,保住自己的清名,但这一病休,身股制官厂改制和五府还田事,就和戚继光说的一样,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就会凭空出现许多的波折。

皇帝不准病假,申时行宁愿斯文扫地也愿意把事情做成,这份表现,至少不是腐儒贱儒能做到的。

「轿子改成肩舆吧。」朱翊钧下了一个命令,肩舆和轿子不同,肩舆是一把椅子两边绑上抬杆,由人抬着,这是一种变通之法。

哪怕都是抬着入宫,但轿子是轿子,是僭越大罪,肩舆是肩舆,是皇帝恩典。

其实就是钻了礼法的空子,礼法只说轿子是僭越,但没有说肩舆是否僭越,要对申时行进行攻讦,要先弄清楚皇帝御赐肩舆是不是僭越这个问题,再进行攻讦。

皇帝御赐肩舆如果是僭越的话,不就等同于皇帝陛下是错的?以当下陛下的威严,贱儒绝不敢这麽讲。

皇帝环视了一周后有些奇怪的问道:「少宗伯身体颇为硬朗,舟车劳顿远赴泰西都是无病无灾,这,怎麽就突然偶感风寒了?」

凌云翼面色古怪的说道:「少宗伯喜食冷饮,昨日多吃了一碗野冰酪,就感了风寒。」

一碗野冰酪,撂倒高启愚。

以高启愚的身子骨而言,他能乘风破浪,跑到泰西转一圈都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大明,本不应该被一碗野冰酪放倒,但事实就是,高启愚病了,不过大医官看过了,也就两三天时间,就可以痊愈。

高启愚刚成了阎士选的顶头上司,就遭重了,问题倒是都不严重,可申时行和高启愚接连倒霉,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宣姚光启和阎士选吧。」朱翊钧开始了今日的廷议,宣见了理事司二位理事,姚光启是主官,阎士选是佐贰官。

按理说,姚光启只是松江府的推官,而阎士选是杭州府知府,阎士选该做主官,这其实是因为松江府的地位特殊,松江府职官天然高一级。

松江府有黄浦行宫,规格很高,是按着通和宫规制营造,甚至营造有六部衙门,等到济南府到扬州府驰道修通,皇帝陛下可以随时南下处理开海要务,所以松江府是还没有完全确定地位的陪都丶副京。

总理事和佐贰官,严格来说不完全是上下级关系,他们的官职都是正五品礼部郎中,他们的顶头上司是礼部左侍郎高启愚,都有权直接向高启愚汇报环太商盟诸多事务,互相节制也互相配合处理理事司诸务。

「朝廷对环太商盟极其重视,此商盟兹事体大。」朱翊钧在两位臣工觐见之后开始训话。

皇帝侃侃而谈,足足训示了两刻钟才停下了,主要从大明钱荒丶白银流入丶海外获利丶沿海地区经济增长不足丶推动机械工坊产业升级丶商品经济蜕变丶开海意义丶金山国作用等等方面说起,全面展示了皇帝对环太商盟的野望。

「姚卿丶阎卿,环太商盟乃开海要务,大明白银动脉,海疆命脉所系。尔等当同心戮力,秉公持正,协和万商,拓利四方。此非一府一省之务,实乃国朝千秋大计。勿负朕托,勿辱使命,共铸盛世海图!」朱翊钧用期许,对训示进行了收尾。

「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尽心做事。」姚光启和阎士选再次俯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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