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冬深春近(2 / 2)
「那就是你说的那片后院吗。」
「是啊,不过现在什麽都没有了。」李西洲笑笑,「梦里的时候她说,等长大了就可以把那个秋千荡起来了,但还没等长大,我就离开宫里了,好几年后才回来,也不知它是朽落了还是被清理掉了,反正再也没见过。殿后流经的小溪也改了道,溪畔的花草地也就没了。总之,老天有一百种办法提醒你时光在流逝。」
「那你到最后也没打过那个秋千。」
「……我其实到现在也从没打过秋千。」李西洲托着下巴,瞧着院墙,「后来我稍微大一点就明白那只是一个晃来晃去的东西了,那年纪我喜欢的已经是读话本,也不想玩儿秋千了。」
「那你理解错了。」
「嗯?」李西洲偏头。
「秋千虽是一个人坐的绳板,却是两个人玩的玩具。」裴液道,「一个人打秋千不是玩儿,只跟坐摇椅一样。只有两个人一起,它才变成玩具,一个荡,一个推,才叫秋千。」
裴液转过头来瞧着李西洲:「你看,你没玩儿过,就不懂吧。」
……
……
西西被牵着走过宫墙时,抬起头来又瞧见那株杏子树。
「姐姐,等那个杏子熟了,你,你能不能帮我采几颗。」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嗓音。
西西应该是从没注意到这些杏子的,上面花已经褪了,杏子青青小小,但上次那个温柔的声音说,这棵树的杏子很甜,所以西西大概想采几枚请她吃。
「是,殿下。」
随侍的四个宫女都没有表情,语调也平得死板,像和两侧高高的墙是一种东西。
西西这时当然想不清楚,她只是请身旁的大人帮忙,因为她确实搬上板凳丶再踮起脚尖来也够不到杏子。但这些宫女并不为她负责,她说什麽她们都会应声的,后来她们也没有给西西采。
「谢谢……谢谢姐姐。」西西想着这时候应该行个礼,但只很早很早以前有人教过她一次,她大概想不起来了,所以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但也没有应答了,几个人没有放慢步速,西西于是也跟着她们往宫里走去。
她知道,这是西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的事情,从很小——虽然现在她也很小——就开始了,会有人把她的血抽出来,又送回去,总之是一些令她记忆不清的事情,而且很痛苦。
所以这时候西西脸有些白,也有些虚弱,不过心情还不错,因为痛苦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且再过两天就又可以见到那个温柔的身影。
小孩子大概真只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想。
注视着这道小小的身影回到宫中,自己脱掉重重的衣服,惯常穿一件结实方便的单衣,她就又一个人跑去了后院。
反正也没有人管,西西自己攀着爬到这支秋千上,在这时看来它还很新,绳子绑得非常工整,很细心地打磨掉了毛刺,又抹了蜡,板子的尖角也全都抹平,厚实平整的枣木,看起来是个非常漂亮的秋千。
对着院子的后墙,西西两颗眉头皱着,扭着小小的身子奋力动着,但她造成的波动实在太小丶又太不规律了。
李西洲下意识抬手推了一下,但像拂过一幅画纸。
麟血渐渐被封锁乾净,这个梦不再那样沉了,她能够从中苏醒了过来,渐渐意识到了自我。
但她确实和这童稚的女孩儿之间隔着一层永远摸不到丶穿不透的壁障——那是过去,她是现在;那是那片温柔的灵境,而她是在十几年后的梦中。
怎麽才能接近你呢?怎麽才能进入其中。
李西洲怔怔想,难道清醒过来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吗。
「没关系,等西西长大了就能把秋千打起来了。」她们又相见了,那道温柔的语声蹲在西西身边。
西西紧紧皱着眉,小脸烦闷地盯着这支秋千。
还记得她初次见到身旁这张温柔美丽的面容时是很小心翼翼的,十分懂事的样子,生怕人家离开。现在见了几回,感知到了那份溺爱和包容,就开始发小孩子脾气了。
「什麽时候才能长大啊。」西西撒娇道。
那道身影立起来,拿手比了比自己,笑道:「等西西长得和我一样高,就长大啦。」
「啊~~要那麽久啊~~」
「能告诉我要怎麽才能进入洛神宫吗?」李西洲忽然开口问道,「别只顾着跟她玩儿了。」
但那道身影没有反应,听不见也看不见,依然弯着腰轻声笑语:「也没有很久啊,等西西长大了,我们再来玩儿这个秋千好不好?」
……
……
自从来到二月,又过了许多天了。
裴液没有计数,总之他每天在明月宫与朱镜殿之间游荡,永远维持着需要维持的状态,白天丶黑夜丶日期于他都没有区别。
颇为晴朗的一天,裴液再次立在明月宫门前,这些天来这条小径都被他走得不那麽荒旧了。
已经很多次了,所谓的生死之间的剑。
对裴液来说,就是生的时候出一剑,然后就死了。
有时候裴液也难免怀疑,老人的瞎扯可能是从年轻到老的。他从来也没有真个教过人,自己算是他的练手作,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说法大概是他的亲身感悟,但恐怕并非真理。自己可能是本身太厉害,才对着他的邪法也练了个七七八八。
但有时候他也想,这是对的。
他好像真的每一次都觉得自己一定能比里面那位男子更快了,而且不知为何每一次都更加自信,分明上一次才被再次砍下这颗自信的头颅。
但反正他每次立在这门前时都觉得自己能行。
这次也一样。
裴液抚剑时低了低头,风早已不那样刀子般割人了,梆硬的地面上冒出来一两点针尖般的绿点,瞧着是软而柔嫩,但确实是推开了冷硬似冰的冻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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