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不,年轻的也是(2 / 2)
她穿着贴身的白色内衣裙,袖口束紧,背影被阳光切割成剪影,一动不动地望着摆在她面前的那身军装。
那是一件深红色呢料裁成的外套,边缘饰有金线滚边,肩章挺立,一旁摆着的还有短剑丶银扣丶大绶带丶披风丶帽子以及那枚象徵着嘉德骑士团团长身份的嘉德之星徽章。
《1837年温莎阅兵式上身着军装的维多利亚女王》
——摘自英国《The Graphic》1901年1月26日刊
她站在镜前,微微俯身,指尖轻抚那枚嵌在礼服左胸的嘉德星章。
「陛下,这肩章略微歪了一点点……」
萨瑟兰公爵夫人的声音柔软丶得体,她戴着薄纱手套,正亲自为维多利亚校正肩线。
莱岑夫人则站在镜子一旁,提着那顶军帽,帽檐低低压着,饰带与绶带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您觉得是今天这顶好,还是昨日那顶羽饰的更合您的心意?」
「昨天那顶太多装饰了。」维多利亚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虽然姑娘家大多喜欢曳地长裙,但偶尔穿穿军装同样是种新奇的体验:「今天这身要简明不少,看起来更威严,有力量。」
虽然继位还不到两个月,但宫廷女官们却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位18岁女王坐在王位上的日子。
她们围在四周,小声地议论礼服的剪裁丶肩章的光泽以及究竟该用什麽方式佩戴徽章。
「肩形真好,这身制服衬得殿下像个少将。」
「那金线和靴扣……女王陛下今天的气场真是……」
维多利亚没有回应,但她听见了。
她听见这些人对她的恭维,也听见自己心中那个模糊的声音在不断重复:「德丽娜,你是女王。」
她踱步至镜前,微微偏头,在帽子与耳鬓之间调整头发。
镜中之人年纪尚轻,眉宇间却已有一抹不容置喙的气势。
她缓缓地丶近乎仪式般地配上嘉德之星徽章,扣上肩章最后一枚金扣,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握上了腰间的英格兰短剑。
「人都到齐了麽?」维多利亚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语气听起来比平常更加轻快了:「今天是由希尔子爵负责阅兵调度?」
「是的。」莱岑夫人立刻应声,她已经走到她身边,半屈身指着庭园的方向:「陆军总司令希尔子爵担任阅兵总指挥,左翼近卫骑兵方阵由陆军上将安格尔西侯爵负责调度,轻骑兵方阵的统帅是陆军上将约翰·斯莱德爵士。率领右翼步兵方阵的是陆军中将亨利·阿斯克爵士,负责掷弹兵方阵的是陆军少将萨尔顿勋爵。」
萨瑟兰公爵夫人趁机补上一句:「按照您的意愿,『滑铁卢的英雄』威灵顿公爵届时会陪同您随行检阅。」
维多利亚满意地点头。
她的手扶在窗棂上,似乎不止是为了眺望,也是为了稳住内心的澎湃。
她望见了白色的军帐丶整齐排列的军旗,还有马蹄声敲击石板路的节奏,和军乐队调试乐器的响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这位年轻的女王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维多利亚正要转身,忽然,她的馀光看见了什麽。
在阅兵场不远处庭园的一隅,石板铺成的阴影回廊旁,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女人身着灰蓝色的晨装,蕾丝帽压得极低,男子手肘微屈,以克制的伦敦绅士礼仪做着不触碰的引导姿势。
一时之间,维多利亚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她认出了那两人。
母亲。
亚瑟爵士。
她的心顿时像是被谁捏紧了一般。
周围的气氛并没有变,女官们并没有察觉女王微妙的情绪变化,她们仍在整理佩饰丶窃窃私语丶俯身调整裙褶。
但鲜有人注意到维多利亚的呼吸已经变了节奏,眼神也失去了焦点。
守在女王身边的莱岑首先发现了不对,她轻声问了句:「陛下?」
维多利亚没有答话。
她凝视着那缓步前行的两道身影,像是无法置信,又像是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是谁在陪着妈妈散步?」维多利亚喃喃自语:「是康罗伊?」
一旁的萨瑟兰公爵夫人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她也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是那个隔三差五便会被女王召来白金汉宫聊天的小伙子,警察专员委员会的秘书长。
萨瑟兰公爵夫人垂眸应道:「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维多利亚还是有些不相信,她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退到了镜子前方。
镜中,那身军装依旧挺拔,但她的眼睛却已不再像是方才那般明亮。
维多利亚自我怀疑似的轻声说:「他……亚瑟爵士为什麽……会和母亲在那边?」
女官们面面相觑,她们当中的许多人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麽。
莱岑向外看了一眼,她半张着嘴巴愣了片刻,随后忍不住掏了一小撮葛缕籽塞进嘴里:「陛下,需要我为您备马吗?在阅兵式开始前……我们可以先去花园那头散散步。」
维多利亚没有动,她的脑袋里一团糟。
她只看见镜中那个穿军装的姑娘,肩章明亮丶金扣璀璨,阳光在肩章与金扣上跳动,但她却觉得那光芒有些刺眼,刺眼到看起来像是戴在脖子上的枷锁。
当她最期待的这一身军礼服终于穿在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想离开镜子。
我以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以为他理解我……
维多利亚一言不发地站着。
她像是听见了身后女官的低语声,又像是什麽也没听见。
周围人一片肃静,不知是敬畏女王的威仪,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沉默压住了喉咙,就连空气也变得粘稠。
她的右手缓缓垂下,指尖还维持着方才按帽沿时那股略微收拢的姿势。
她静静地站着,眼睛还盯着庭院的方向,但回廊中的身影早已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只留下那些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念头。
为什麽是他?
他不是最理解我的人吗?
他是把我从泥沼中拔出来的人……
为什麽现在,转头却像是要把我重新按回去?
还是说……
他从来就站在妈妈那边的?
维多利亚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法分辨出此刻胸口里翻涌的,是委屈还是愤怒。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是女王,是全场瞩目的中心,是不列颠期盼的太阳升起的方向,这一点她早就学到了。
维多利亚收回视线,缓缓转身。
她的语气平稳到近乎温柔:「萨瑟兰公爵夫人。」
「是,陛下?」萨瑟兰立刻上前:「您有什麽吩咐吗?」
「稍后,可以安排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来这里见我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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